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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的学校

来源:黄山日报 2017-09-18 14:51   https://www.yybnet.net/

□毛集文

1986年,当我因工作调动,从歙县教育局人事科长口中得知本地有个黄山高级职业中学,那就是要去报到上班的地方时,内心不由得一喜,以后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在黄山上东游西逛啦?从县教育局大门走出后,才得知学校在现在的徽州区杨村乡的一个半山坡上,离风景胜地黄山风景区还有七八十里的的距离。

黄山职业中学由高中部和初中部组成,高中部是职业高中,设置了茶林和中药两个中药班,初中部,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开的都是普通中学课程。学生至少有七八百人吧。高中部的学生山里山外、歙南歙北,有居民户口、有农民户口,甚至还有屯溪附近的农民子弟。初中的学生基本上是本地的,衣着朴素,发音时有些怪怪的,舌头似乎短了一小节似的,只能硬硬地杵着,一字一词,像是在磕蚕豆。学校没有围墙,两座砖木结构的教学楼曲尺柜台一般地立在山坡上,上下两层。前面的一幢较长,后面靠山的一幢较短。前面的楼上有个会议室。一位矮个子校长一个月之内,总要在学报纸或者学红头文件之后,发表一通“最高指示”,并在台下一片嗡嗡嘤嘤的回应后,瞪着两个探照灯似的眼睛。不开会时,一台当时颇为稀罕的电视机,在众人的调弄下,不时“沙沙”地下起“雪花”。

两幢相连的宿舍楼,一幢是新建的,住的是有家室的或资深老教师。也有两位年轻的女教师住在其间,身材一高一矮,脸色一红一白。另一幢是砖木结构,住的大多是年轻男教师,其中就有一个胡子拉碴的我。我们楼下住的是茶林和中药班的女生。师生相处甚欢,我们楼上一些懒惰的光棍汉们,就沾了不少光。一看到自已班上的女生端着脸盆与衣服往外走,就手扶栏杆探着半个身子大喊:“喂,麻烦一下,把我的衣服带上。”不等回应,就飞身进入房间,扯着一件或者几件臭哄哄的衣服往下一扔。内向的女生脸一红,轻嗔一声。外向的女生头一扬,笑着说:“别甩,我上去拿。”教师大部分是山外的,大多结婚生子了。学校的日常生活比较艰苦。食堂里大多只有一两个菜,平日很少见到鱼肉,多是海带之类的干货。想从外面带些菜来吧,交通又不方便,一天仅有一班从黄山开来的班车。学校有辆破旧的中巴,一个学期为我们山外的教师服务两趟——开学和学期结束。一路气喘吁吁,开一程,停一程。有时校长出去公干,回来顺便捎点蔬菜和鱼肉,鱼肉全归食堂,蔬菜可卖些给我们。

高中的学生学习很专心,尽管基础知识不太好,学习前景也不太看好,茶林也好,中药也罢,考取大学的概率非常低,所学的专业即便优异,毕业分配至何处也没定论,但他们却不自暴自弃,上课认真听讲,晚上在教室和宿舍依然孜孜不倦。教师呢?虽说不少人想调出大山,但还算是敬业的。备课,批作业,一丝不苟。教师之间,没有“冤家”之说,彼此也没有藩篱,更不勾心斗角。一日,教高一茶林班语文的我与教中药班语文的一位毕业于合师院的老教师,就一个句子是不是兼语式展开了探讨和争论,其他几个同行闻声加进来,一时间,声浪鼎沸、此起彼伏。最后,我的观点占了上风,老教师也折服地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半月后,教导主任告诉我:“校长要听我的课。”“好。”辗转了几个地方,已教了几年书的我,平静地应了声。那时时兴启发式教学,我认真地翻阅了参考资料,精心设计了教案。公开课的那一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从不早锻炼的我,破例绕着操场跑了三个圈。临出门,对着一个小镜子,前梳梳后拢拢,好歹把稀疏而又桀骜不驯的头发打理得有几分师道尊严的气象。

我镇定地看了后排一长溜听课人员,反身在黑板上写下了“长江三峡”四个大字,然后简介了作者和时代背景。接下来我声情并茂地朗颂着课文。我在黑板上出了三个题目,两个问答,一个填表。而后“目中无人”地倒剪双手在教室里周游。不料,校长事后大为恼火,说什么段落没有分,主题思想没有讲,云云。第二学期他把我从高中下放教初一。我没有放在心上,同行也没有否定我的教学水平,我呢,按着启发式教学的路子继续走下去。教学生写说明文时,正遇到日全食,我灵光一闪,借鉴美术课的写生手法,把学生拉到室外,一人手上拿着一块涂着墨汁的镜子或者玻璃之类,让学生仔细观察日全食的整个过程。这也许是学校开创以来的破格之举,开头学生很兴奋,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在我的呵斥下,渐渐地平静下来。日全食结束后,回到教室,我再详细地介绍说明文的写作方法。然后以日全食为题布置了一篇作文。不少学生思考了一阵,就沙沙地下起笔来。几个平日一写作文就挠头的学生也顺顺溜溜地写起来。在上《石壕吏》时,我先是把全文翻译讲解了一遍,而后把古诗改编成独幕话剧,让几个语文基础较好且胆子大的男女学生在前面演出,其他的观看和评点。我呢,则在一旁指点提醒一下。大概是太投入了吧,下课铃响了半天我们还沉浸在剧情里“不能自拔”。其他班级的学生闻声而来,把门口和窗户挤得水泄不通。准备上课的数学老师只好闪在一旁静候话剧落幕。“胡闹。”得知此事的校长,认为我越了“雷池”、破了规矩,不是块教书的料子,但没有当面“声讨”。公正地说,校长忠于职守,年纪已过天命,但工作热情不减,为管理学校,为教职工工资按时发放(那时学校工资不是由区县财政统一发放,是由各乡镇自行解决),颇费了不少心血,只是在教学认识上有些循规蹈矩。

篮球场上,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踢起中投,球在半空画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后,应声入网。起初我们把高中的学生拉来比赛。后来,与洽舍中学、寨西中学老师较量,可谓打遍山里无敌手。每次比赛至少有一半的进球出自我的手。踢足球呢,也不差。有时就穿着一双皮鞋,在草坪上驰骋,且以马拉多纳自况,不时有过五关斩六将的壮举。羽毛球与乒乓球呢,也罕有敌手。从此成了学校的“名星”了。

学校有几位容颜不俗的佳丽。有几位勇敢的男士或在明处或在暗地发起了进攻。我呢,虽有一、两丝念头,因为面薄就悄然地当了看客。一个春日,一位身材壮硕的先生,着一双光彩照人的皮鞋走了进来,开诚布公地对我说:“我来借个道,为了你的芳邻。”话音刚落,他又咧嘴一笑:“我先上啊,不行,你再上。”“橐橐橐……橐橐橐……”钉了鞋钉的皮鞋仿佛坦克一般由远而近隆隆地开来,一次又一次。没过一个礼拜,“坦克”就没了声息。一个周一,他笑呵呵地迎面走来,潇洒地挥了挥手说:“我熄火了,你上吧。”此君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不久他就和学校的一位女教工打得热火朝天。一个月夜,我无意识得走进他洞开的房间,不料,他和女工双双盘着大腿在床上打牌,你一我二,春意浓浓。见状,我正想退出,他却大方地一笑说:“怎么样,我们幸福吧。你学着点啊?哈哈……”我的芳邻,个头不高,但有几分新疆姑娘的风韵,眼睛大大的,一个悬胆鼻,两道黑黑亮亮的发辫,着实有些气质。“姑娘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一旦有闲暇,在我的房间门口就有好事者放开喉咙高唱“大阪城的姑娘”。我的一位学弟,本来是分配在山外的,可由于暗恋上了她,竟然痴痴迷迷地追随着她的身影,一路进了弯弯绕绕的大山,可始终没敢开口。一个月夜,他请我喝酒,几大杯下肚,敞开了心房:“我苦啊,我就是开不了口哇。”说着说着,竟然抽抽泣泣起来。当下,酒喝高的我,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毅然地拍拍了胸脯:“我替你说。”“谢谢,谢谢。”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当下我站立起来,迈着“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式的步伐,大步走向芳邻。“谁呀?”门开了一半,露出半个俏脸,见是我,洞开。我进去后,舌头撑了几撑,破口而出的是居然是:“我爱你。”芳邻惊愕不已,大半天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有咧。”“打搅了,打搅了。”我狼狈不堪地退出。“怎么样?”回到酒桌,学弟提心吊胆地看着我。我胸口发闷地回道:“我光荣牺牲了。”不等他回过神来,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衣服也没脱,就扯了被子,睡起觉来。哪里睡得着?过了两年我调离了学校。临走时,望着依依不舍的同事们,我的眼眶湿了又湿。

一个油菜花开的日子,我故地重游。黄山高级职业中学因教改等原因已不复存在了。原址上立着一所小学。教学楼和宿舍楼都焕然一新。我上上下下瞧了一瞧,一个教室六七个,一个教室十来个,不等,但老师教得非常投入,学生读起书来字正腔圆,他们就像满山遍野的油菜花,一枝一叶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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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歙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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