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为笔，炉当砚，铁作墨，绘古今别样丹青

半岛全媒体记者宋总业

铁画是民间美术工艺中的一朵奇葩。铁画,顾名思义就是以铁为原料,用铁锤打制而成的画作,其大致可分为锻打、剪裁、钻锉、錾雕、整修、校正、上漆、组装等复杂的工序,做出立体或半立体的山水、竹石、人物、花鸟等各种不同图案。铁画在创作的过程中,融入了木刻、剪纸、石雕等工艺技法,借鉴了国画的章法布局,从而将绘画与工艺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变铁钎为图画,化腐朽为神奇”,因而被誉为中华一绝。

“铁树开花”,现存最早铁画

铁画又叫铁花,据考证发端于宋代寺庙和宫殿里的铁制艺术品。唐宋以后,宫观寺庙里宝殿屋脊和飞檐上开始出现各种形状的铁制装饰品,铸造工艺十分复杂,上面有花纹,还有香客姓名和捐助的款额。这些花纹和文字,都属浮雕造型,它既有画又有书法,可以称之为铁制书画工艺品,也就是铁画的雏形。

而我国现存最早的锻打铁画作品,当属武当山紫霄宫大殿内陈放的一对铁烛台,又叫“铁树开花”,高2.7米,由歙县岩石镇信士汪虎关出资、匠人路永和打造于明弘治辛酉年(1501年)。

铁树,产于我国南方,好多年才开一次花,人们常常把这比喻极难实现的事情,明王济《君子堂日询手镜》载:“吴浙间当有俗彦云,见事难成,则须铁树开花”。武当山是道教名山。这一“铁树开花”,比喻修仙得道之难。当然它的真正价值是能工巧匠的锻打铁画艺术。这对“铁树”烛台,其根是用一块熟铁,先打成大小合适的铁皮,然后剪裁成根须,再经过钻锉、整修、校正等工序而成；其枝干是用一块整铁火炼后,按长度方向锻打,连打边炼,边炼边打,最后整修而成,还打造了一条龙,盘踞其枝干上；其花朵,是将一块熟铁火锻后打页片,然后按花瓣的开关剪成一片一片,再将片片叠在一起,掌握好火候,用锤锻打,把它们连接起来；其花心,是将一块椭圆形的熟铁经火炼后,在其一端依次剪成齿状,放在花瓣中间,最后将所有锻打好的分件,按其相交部位叠起,经火炼锻打连接,丝毫看不出接茬。至此这对巧夺天工的“铁树开花”就完全“绘”成了,如今已成为稀世之宝!

此外,在九华山的寺庙内尚存有清代的铁花制品。因九华山地处皖南,古时皖南地区乡间都有朝九华的习俗,一些铁匠铺内手艺超群的铁工就锻造焊接各式铁花出售,它采用立体折枝花卉造型,通过打制焊接技术制成折枝铁花,上面涂着金色、黑色和彩色漆,久艳不衰,曾大量供应赶庙会的香客持赠寺庙使用,至清康熙乾隆年间尤为普遍。这种制作铁花的技术,后来传到江浙一带,那里的铁匠也模仿制作铁花,卖给朝山拜庙的香客。

铁匠学画,成就一代宗师

关于铁画的正式诞生,流传最广的是清朝初年铁匠艺人汤鹏在画家萧云从指导下,在铁花基础上创制了铁画。

汤鹏,字天池,原藉江苏溧水,因家境贫寒,自幼便在铁匠铺当学徒。清顺治九年(1625年)逃荒至安徽芜湖,仍以打铁为生,冶铁技术十分精湛。起先,他也打制铁花售卖给香客,后来他将铁花和铁花灯结合到一起,先“冶之使薄,且缕析之,以意屈伸”,再经锤锻“为山水、为竹石、为败荷、为衰柳、为蜩螗,点缀位置,一如丹青家”。

但汤鹏早期的铁画多为花鸟虫鱼的小景画幅,后欲锻制大幅山水,却苦不得法。此时邻家有一画师叫萧云从,因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际专事绘画。汤鹏闲暇之余常去看萧云从作画,心生羡慕,便向其求教,不曾想却遭到了萧云从的呵斥。在萧云从看来,这下里巴人的铁匠怎能理解自己的阳春白雪?遭拒后,汤鹏遂发愤钻研,在传统的铁花工艺的基础上反复实践,以锤代笔,以铁代墨,以炉为砚,以砧为案,操铁作画,其后来作品“寒汀孤屿,生趣宛然”,萧云从见到也不禁感叹其绝妙技艺,遂改变初衷,主动给汤鹏提供画稿,并悉心指点其画技。从此,二人通力合作,终于创制出了别具艺术风格的铁画。

据《芜湖县志》记载:汤鹏的铁画,“山水花卉,各极其妙,一时称为绝技”。铁画问世后,一时间购者云集,“豪家一笑倾金赀”。清乾隆举人、侍讲学士梁同书对汤天池制铁画的精神赞道:“此技亦可喻至学,研穿铁杵吾儒硎。”还作《铁画歌》两首与友人唱和。

以文锻画,秀才里打铁最棒

继汤鹏创制铁画近百年后,此项技艺又被一人发扬光大。梁应达,字在邦,安徽建德县(今东至梅城镇)尧渡街人。与汤鹏不同的是,梁应达少时读书,聪明多才,能诗善画,尤喜舞刀弄剑,一开始是要走科举入仕的道路,但后来求取功名屡屡受挫,无奈含愠放弃。因与铁匠做邻居,于是转行学冶铁谋生,后来专攻铁画,将铁画与笔画相结合,吸收前人铁画长处,“凡画工之所不能传者,皆能以铁传之”。梁应达中年时回忆说,“余少壮时应匠巧,为此穷搜冥追历数年乃工,大江南北无媲余技者”。

因其能诗擅画,谙熟章法构图、笔墨趣味,通晓丹青意境,所以他创作的铁画不仅题材广泛,而且构图布局巧妙,富于诗意,艺韵深厚,后人因此称他为铁画历史“以文锻画”的第一人。当年,他的铁画一经上市,大受仕宦豪族追捧,常常远道乘舟车前来求购,“其工值常倍”。史料中记载他的作品,“凡其荣枯舒敛,行止飞跃之情态,无不各得其物之本来,栩栩然生动于烟浮膏灼之外,虽然木工也能雕琢而为之,却不能如其工之肖也”。可见其技艺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自汤鹏、梁应达两位铁画艺术大师之后,由铁画技艺又先后从芜湖传到北京、山东地区,开枝散叶。

铁画自诞生之日起,便因其独特的艺术魅力而备受推崇,有无数文人墨客题咏过铁画。清人朱茂才赞道:“乍看似墨泼素涓,山水人物皆空嵌。风飘秀色动兰竹,雪摧志杆撑松杉。华轩逼人有寒气,千枝万蕊发翠岩。元明旧迹共啼砚,转觉暗淡精神缄。”《清画家诗史》所录魏之璜《铁画歌》,对铁画工艺做了精辟的概括:“芜湖画史锤当笔,以炉为砚铁为墨。屏山一张白书寒,寒云尽带括苍色。溪毛石骨劲而秀,细草孤峦亦清瘦。西风萧萧不可卷,兰叶如刀竹如剪。”

如今,铁画因其厚重的历史积淀和丰富的传统文化,已成为国家级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永远闪耀在艺术长河中。

汤鹏的铁画作品流传极少,现已知收藏于博物馆的仅有三幅,分别是藏于故宫博物馆的《四季花鸟》、藏于安徽博物院的铁字草书对联以及藏于镇江市博物馆的《溪山烟霭》。

现藏于安徽博物院的汤鹏铁字草书对联(下图),长115厘米,宽29.5厘米,上联为“晴窗流竹露”,下联为“夜雨长兰芽”。上联右上角处有落有“丁卯春三”年款,即康熙二十六年(1687),下联左下角题款“鸠江汤天池”。鸠江,即芜湖的古称。此作品中,汤鹏巧妙地用铁条按照草书的笔路承转启合,一气呵成,从而锻造出了一副笔画钩连但干净利落,观之有酣畅淋漓之感的草书对联,堪称是开创铁字艺术先河的代表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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