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故乡徽州,我几乎都要去趟西溪南。面对那片以水和树为基本构成的风景,一点也不会产生审美疲劳。最经常的态势是坐在河边小木桥的桥头,看桥在水里的倒影以及偶尔游过来的小鱼。
我常常保持一小时以上的“入定”,惹得来来往往的村民戳戳点点,歙县话我能听个大概,他们说我像个呆子。闻之,我笑而不语。我曾见过一对河北邯郸来的中年夫妇,一走到桥边,那女的便泪流满面,然后逢人便问在哪里能买到房子,嘴里喃喃:我不走了,不走了……那男的怎么劝都不行。
此处也是个出异人的地方,有一本土文士孜孜不倦地考证出《金瓶梅》写的是西溪南的事,兰陵笑笑生便是邻乡的谁谁谁。鼓吹了许多年,苟同者寡。
其实,西门大官人的那七进院落、药铺、盐铺、丝绸庄与当年西溪南的富贾大家比,仅小土豪耳。1200年的底蕴何其深厚,有十大名楼,十大寺庵,十大社屋,十大牌坊,二十处名馆阁,二十四名堂、院。况且那些乡绅慕悦风雅,倜谠文章之事,更不是粗鄙的西门氏所能作为的。
我倒很想见见这位异人。村里的房屋密密麻麻,哪里寻觅得到?听说他常在河边行走,我便守株待兔,遇到了就拽着一同去喝茶吃酒说鳖(土话,聊天)。几次未遂,也就做罢了。
桥是用几块长木板条连着的,两根木柱支着则是桥墩。有村民牵着牛过桥,人在桥上走,牛在水里行,安静的水泛起了大大的涟漪。人与牛皆慢悠悠,我起身,背着手跟着走,也到了河中间的草地,村民把牛鼻子上的绳子一头绑在树上,径直走了,牛安闲吃草,东张西望,我做什么呢?几个月后,我倒是看见一个挺时髦的男青年来到这里,对着一头牛拉小提琴,模样如醉如痴。
五月,树很高大,荫遮着大片大片的闲草野花。野月季野蔷薇一丛丛地开得很精神,阳光从澄蓝的天空透射下许多金色的斑斑点点,颇似俄罗斯大画家希斯金那幅著名油画的画面。我喜欢这里的月季与蔷薇,村里许多人家都养,正盛开,从墙里门上热情奔放地探出身子,很招摇的。可家花哪有野花的味道?更何况还有这水这树这草恰到好处地衬着。
河对岸有一溜黑瓦白墙徽派华美大屋巍峨。内里小桥流水、茶室亭阁、游泳池、稻田禽舍一应俱全,甚是壮观。如此身家的主人,现身时却是一道地的乡村农人相貌:旧T恤、大裤衩、草帽凉鞋,脸庞黝黑。汗涔涔,显然刚从事了某项田间管理,眼神透出气质不一般,仿佛托尔斯泰笔下刚刚刈过麦子的列文走进来。
他本姓杜,淮南人,热爱徽州,取此名,志趣了然。几年前弃城里优裕,来此落户。庄园内有良田,稻米蔬菜瓜果一应俱全。春种夏熟秋收,季节轮转,自给自足;养了两头牛,几只鹅,一群鸡,还有一些散在田间地头不愿见人的动物(杜先生除外)。
西溪南一带,实乃过去徽州富甲一方,周边的唐模、呈坎、潜口、棠樾,哪个不是大贾辈出,巨商不断?地利使然。周遭平缓,土地肥沃,新安江主流穿过,得交通来往便利。历史巧合,今日这里又是黄山市三区四县发达之地,高铁高速交会。我驾车,高铁站至西溪南村头,五分钟足矣。当然,旅游不甚发达,这里的百姓似乎不着急,不愠不火地过着波澜不惊的寻常生活。
平心而论,徽州的村庄我走了好几百个,此处似乎是最爱。水边风景自不待说,处处散发出的烟火味亦很动人。有些山头水边的村落固然很美,人气不足,逗留三天以上难矣。即便是喜好舞文弄墨,第一天早晨推窗看见清澈的溪水就激动地吟诗;第二天晚上仰望星空明月还能写写散文;第三天可能就无聊之极。微信上的照片也发够了,城里的朋友点了无数的赞,你还能干什么呢?梭罗气质的人住个一年半载没问题,可那是极其稀有的呀!
我当然喜欢在老街上溜达,光顾豆腐店、理发店、小吃店、铁器店。什么都不做,就在门口的长条凳上坐着,看人进人出。还有那个做土糕点的铺子,好像一年四季都卖月饼。确实新鲜,我爱吃芝麻仁的,甜而不腻,满口余香。
中街的一个宅子趣味盎然。男主人叶先生女主人孙女士,皆徽州本土人氏,在外打拼三十载,回乡。老屋改造,修旧如旧,内里中西合璧妥帖,古洋混搭自然。花草葱葱,竹树郁郁。有猫狗各一,主人相当宠爱;鹅数只,常引颈高歌,鸡比较内敛低调。
夜宿三楼客房,两边皆落地窗,外面密密篁林修长,今夜的风吹过,沙沙絮语。床上方有布幔,夜不能寐,拉开,明瓦,皓月当空,如水一般泻到床前。
□许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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