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开的距离——读姚和平的诗集《或者花朵》

我也曾写过诗。高中读书时，是雨中奔跑的诗意少年，诵读过许多诗歌，喜欢过许多诗人，做过朦胧诗的梦，也曾在蓝色的纸笺上，或者精美的日记本里，痴痴涂划，分行灼诗……读到姚和平的诗集《或者花朵》时，我悄悄翻看了自己往昔的文字，逐渐明白：我与诗人姚和平之间，或许，还隔着一朵花开的距离。

这距离，是时间，是空间，更是意境和气韵！

在如今这个自媒体的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现代诗歌，因为不需要古典诗歌的“因声求气，韵节平仄”，许多微信朋友圈中的叹息，太多微博里的随感，以及QQ空间里的自述，形如诗，却空有诗情，没有意象，难求精品。

而姚和平的《或者花朵》，恰恰是一本有生命力的诗集。

上个世纪80年代，那是个文学的年代，那个年代的文学青年，读着舒婷、北岛、海子、顾城，读着席慕容、余光中和纪弦，《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棵开花的树》、《如歌的行板》、《橄榄树》都是经典名篇；90年代初，满大街的男孩女孩都迷恋汪国真，互送的礼品多是《汪国真诗集》，毕业册上，题的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姚和平，就是在诗歌的年代成长起来的诗人，朦胧诗的氛围，使他学会了吟咏，把生命的光泽逐渐溶进了泥土、花草、树木和溪流……

都说是愤怒出诗人，忧伤出佳句。我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姚和平，只是听闻，他原本是在法院工作的国家公务员，却离了职，开始了办报生涯；离了乡，走向了浙江民营企业的文化创建之旅。可是，读其诗，却分明觉得，他虽然离开了徽州，但是，心理上，依然属于这里，属于徽歙故土，属于新安山水。

《十八歌埠头》里有这样的句子，“分明是一部立体的水经注 /楷书的文字煽动着鸟儿的翅膀 /季节深藏的倒影 /让我常常醒在太空的早晨 /玫瑰的盖头上 /有我震颤的指南针”，对歙县水乡码头的素描，一派厚重的咏叹，一种明净的即视感，滢滢潺潺，如诗如画。《新安山水》中，“山与水联手收买了我的肉体 /把我的前生和后世摸了个透”，乡土情结的透露，绵绵不断的情思，悄然渗透。《三潭枇杷》中“绵潭 樟潭 瀹潭 /新安江上的三位王子 /打马立在五月里长啸一声 /一个关于枇杷的季节 /便甜甜地成熟了”，新安江山水画廊上，地名、初夏、果黄、甜熟，一幅恬静清新的江畔美图，立然浮现，摇漾生辉。在《徽骆驼》中，他这样写道：“无梦到徽州 /每一座廊桥都有一个精彩故事 /每一条河流都传诵着爱的神奇……即使在歉收的日子 /也一样用心耕耘 /把洪荒般的徽州 /犁成了一首新诗”，包括他的《彭泽尖》、《老龙淇》等等诗篇，都是温情的叹，勤勉的赋，灵性的唱，唱出徽州的意趣和景语，深长而隽永。

姚和平在写诗时，注意了情景的关系，意象的组合，缘景明情，意独境特。

如《在伤口破裂的声音里自由行走》一诗中，天空、雾霾、微信、环保、手游、灵魂、3D打印、蹦极等等概念纷杂出现，这些意象跳跃性大，省略颇多，色彩不一，情绪起伏，诗意奇妙，鲜明简约。再如，《与火有关的幻像》一篇中，从燃烧或者毁灭，到商场里流动的电梯，再到火的速度，到悬崖上的舞姿，再到石头之中的温暖，再到火的纯粹……“悬崖继续上升 /静静落下的花朵 /在音乐与岩石之上 /跳跃 /火的光焰 /让我看清了 /最后一朵鲜花的舞姿”。清代学者吴乔说：“诗喻之酿而为酒。”借助诵读，置身诗境，联想构建，逐渐领会的，是诗中潜在的审美意趣，和意境浑成的愉悦之感。

诗集《或者花朵》中的有些作品，不在于整篇的优美，而在于一句之美，甚至是一字一词之妙，展示瞬间和新奇，以小见大。

比如《阳光被重新组合》中，有这样一句：“对峙的岩层踮起了脚”，一个“踮”字，妙趣自来；《上升的火焰》中，洗衣的姑娘，将“臭男人”摁在水里，一个“摁”字，实在是传神；《与梦无关》里“从宋词里一路开放的黄花，任笔扫清风五百里”，那个“扫”字，值得玩味。诗人的内心深处，总有着奔腾咆哮的千军万马，平静的水面下，总有着情绪的暗流汹涌；这些诗中的隽语妙句，贴近着呼吸和生命，平淡的字词中，总有着心跳和阳光。

语言是诗歌的第一要素，诗歌的语言是文学语言的极致，没错，《或者花朵》一书，有些句子特别干净，这也是我喜欢这本诗集的原因。

譬如《路过水乡》一诗，“在这个山水绵延的地方 /我的到来 /我加速的心跳 /只是这青山绿水一版换季的文字 /……水乡的孩子们像一群群游鱼 /洗洗澡就长成了干净的汉子 /被咀嚼又吐出的故事 /撒落在田野里 /把旧俗改成一首首新词”，读之，贯通着视觉、听觉和触觉的感受，氤氲而至，挥之不去，美不胜收。

诗人，终究是悲情的，“花朵”，“火焰”、“桃花”等字眼，是姚和平诗中特别多的语汇。作品《花朵》中，面对秋风和冷月，“我无意折断你的翅膀 /只能在白霜羽化的梦里 /轻吻你疼痛的光芒”，“如果你听到了我心跳的声音 /那是我不曾开口的 /纯真的失望”，另一首主打诗《或者花朵》中，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季节，是疼痛的；花朵，是燃烧的；声音，是伴着风而来的……所有的芬芳都是一首哀歌，萦绕着我们的世界或未来。

这是我最近读到的一本不错的诗集。当然，一定要挑剔的话，那就是某些诗篇存在着只描特征、散乱、特点缺失的问题。尤其是那些工作中的作品，风格内容平实，字句走向清晰，但那些激昂、那些波澜、那些感叹，都为我所不喜，于是迅速翻过。当然，任何一个角度的赞美，可能也会招来某些对应的诟病，也许，不根据现代诗的特点，而以我本人的喜好来点评，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因为读了《或者花朵》，那些存于记忆搁于心底的诗路情怀，被一一想起，有关诗的种种，温柔缱绻，回首曾经写诗的青春岁月，那些由华美的诗章伴随走过的年轻路，触摸着或敏感或真实或忧伤的少年情怀，我开始诗兴大发，今年春节，每天一首，胡乱涂鸦，譬如《奔跑的绿梅》、《初春的微寒与星光》等等，段落间，也有琅琅上口的几句，可是，我的情绪是敞开式的，并不适合写诗，于是，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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