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燎原
在屯溪闲逛,信步走到一老房子门前,看到门口的盆里钵里,参差着各种绿植。驻足,一盆盆地观赏起来,不外乎是龟背竹,吊兰,茉莉,五瓣梅,档次高一点的有君子兰,兰草,白兰花。都是郁郁葱葱,绿意四泻。从堂前出来一位老人,见我在赏他家的花草,没说话,踅了进去。
这是一位矍铄的老人,上身是徽州老人标志性的穿戴——短袖针织老头衫。老头衫洗得雪白,穿在清瘦的身体上,鹤一样地脱俗。再仔细一看,他正在辅导孙子写毛笔字。
与徽州所有的老房子一样,堂前的光线不太好,靠天井采光,孙子扑在一张旧的八仙桌上,头埋在那里,老人站一边指点。这情景,在过去的老徽州摄影中见过,一幅耕读传家图。
不远处的老街,是名胜。成天涌动,漫漶着旅游的人流和市声,只隔了一条拐着弯的羊肠小街,恍若隔世,就有了这样的静谧图景——是数十年前的徽州,是数百年前的徽州。
还有一次,在歙县的乡下,在一家民宅的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小广告,标题四个字:种猪配种。我凑近看,那字写得真好,间架方正,行笔有锋。我一遍遍地看着那墙上的字,如同在细瞅耐看的女子。那是普通的碳素墨水写在学生练习本上的,一页纸,几行字,不见局促,没有吆喝,只有笃定,这么好的硬笔书写,让家有种猪,变得那么从容,自信。
那广告内容是给猪配种,我却几次三番没有看进去,看着看着,就盯着那字的间架结构了。在我,这小广告的形式大过内容,我思忖着,这字,是出自这家何人之手?
印象中,过去徽州人在家常物件上题的字,不过是自家的姓和名,都是写的馆阁体。虽蝇头小楷,却工整得很,横竖撇捺,匀称方正,模子刻出来似的,稳稳地錾在雨伞柄,算盘边,木盆底,历尽沧桑,不肯洇漫。
偶尔看到的影印的徽州人的家书地契便条,也都像是毛边纸上写出的划一的馆阁体。
馆阁体字,是明清时代官方推荐的规范书写,是当时科举考试规定的书写体。字体方正,光洁,齐平。那个年代,徽州人参加科举考试,是第一使命,写好这样的字体,应当是受益的。许多人说这字体拘谨刻板,缺乏变化。这,也如许多老徽州人行事风格——徽商的故乡,账房先生必是事事提笔搦管,铺纸写下,立此存照的。小小的馆阁体,或许就这样,自徽州人的腕下,从科举殿试,到家信账本,孜孜流出,字字不苟。
友人的姑妈,六十多年前就读于徽州的名校——休中,她读书那会儿,连数学题都是用小楷毛笔写的。可以想象,阿拉伯数字,用毛笔写就,仿佛赋予其灵性,严谨的数学公式也有了美感,是另一种书画同源了。
徽州的民间书写,或许是站在一块高地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平台高。它有那么多根基的烘托和积淀。文房四宝,新安画派,徽州版画,徽州刻书在这块土地上绽放,交织,培育,滋养了数百年,也派生出普通民众,对硬笔软笔书写的热爱和追捧,让书写,成了对美好向往的修行,大大超出了“字是人的第二张脸”的格局。
插队在徽州的时候,双抢归来的晚上,拿着记工本到记工员家去登工分,双抢高强度的劳作,累得说不出一句话。
记工员家点着一盏煤油灯,人影幢幢,汗味蒸腾,没有人说话,只有记工员饱吸钢笔水后写字的声音。字是一笔一划,工整平展的仿宋体。写完,递到一只满是泥汗的手中,又接过下一个,翻开,书写。
记工员是一名老三届回乡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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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歙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