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五火烧屯溪记（四）

□ 朱皖南

朱老五要的就是恫吓引起的恐慌效果。恐慌造成混乱，混乱又加剧恐慌。但是有一个情况他却没有料道。汪仲容的自卫商团始终不交手，不抵抗。这一点让他感到迷惑不解。起先还以为其中有诈。后来趁大混乱之际，留下一部分劫匪洗劫钱财，其余的让宣二带路，直扑镇公所。发现镇公所早已人去楼空，这才知道自卫商团随汪仲容渡过新安江，走黎阳逃往老家石田了。这里留下了一个谜：究竟是汪仲容在朱老五冲进老街大肆洗劫的时候，置屯溪商民安危利益不顾，率先领着自卫商团逃命要紧；还是恐慌引起大混乱，从而造成局面失控不得不撤出屯溪远走石田老家。客观地说应该是后者。当时的局面已不是汪仲容能够控制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避其锋头。不忘记撤走自卫商团，说明汪仲容在当时混乱局面下，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作出本次事件中唯一一次正确的决断。不仅使朱老五夺枪计划泡汤，而且避免日后杀身之祸。显然缺少武器装备的“天下第一军”，充其量是一群亡命之徒组成的乌合之众。对付老百姓可以胜任，一旦遇上正规军队，被围歼消灭是迟早的事。

更让朱老五恼火的还有，宣二提供情报，事先踩点的几家大商号，经过三天里里外外彻底洗劫，得手的钱财远远低于原先的估计。朱老五究竟劫掠了多少钱财，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今天分析数目不会太大。理由很简单，假如洗劫了足够的银元，这些银元又足够分配给手下一百来号弟兄，那就没有必要在老街折腾三天不停手。要知道，哪怕在屯溪停留的时间多呆一分，相随而来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无论国民党政府有多么迟钝，总会从惊恐中清醒并作出反应。歙县城里驻扎的一个连正规军可不是吃素的，二十几公里的路程，赶到屯溪二三个小时足够了。枪支没夺到，银元又不够数，朱老五实在不甘心。离开屯溪追击汪仲容之前，放火焚烧老街的邪恶念头就此产生。

民国十八年四月六日上午，朱老五把他的一腔怨恨变为阴毒的行动。火首先从西镇街“万源当铺”烧起。一马路、二马路、河街三个地段也同时放火。点火的燃料取自汪仲容经营的“德厚昌南北货店”库房里的煤油。四个地段几乎同时放火，不仅势头猛而且烧得快。任你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施救。那一天上午，老大桥至裤裆街及河街所有店铺民房，顿时浓烟蔽日，火光冲天。火借风力，风助火势。赶回扑救的民众被炙热的火浪逼得无法靠近火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化为焦土。人世间的邪恶莫过于夺人钱财、毁人家园、害人性命。集邪恶于一身的朱老五、宣二，给屯溪民众带来的苦难已无法用文字表述。几千家店铺民房被毁，几万人无家可归。拙夫先生曾经措述过当时的悲惨情景：“哭无声，泣无泪，空前浩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徽州商人曾经的苦难，从来没有哪一次能比得上这一次伤害带来的巨创。鸦片战争、太平天国、八国联军、军阀混战，徽商遭受的损失仅仅是单门独户或局部性的。而且那时徽商还可以举家迁回原地重头来过。这一次不同，被焚毁的几条街上几千家店铺、摊贩、民房和积存的大量货物，其实是屯溪乃至徽州的商业根基。事后，一位亲历事件的前辈作过估算：直接财产损失在五千万银元左右。这个数字巨大惊人。银元同美金英镑统称硬通货，是当时最挺的货币之一。实际损失远远不止。被焚毁的几千间房屋中，许多是几百年上千年的宋明清时期的古宅。这些根本无法用银元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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