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政古道风景独美（下）

□ 邵宝振

问政竹笋还是在外经商的徽州人的念想。每逢春笋破土，家人起大早将笋挖出，带着泥土的芬芳，赶船从渔梁沿新安江而下，行舟时把笋箨层层剥尽，切成小块入沙锅，以徽州火腿为佐料，用炭火文火清炖，昼夜兼程，行至杭州，打开沙锅，汤清醇厚，笋味香甜脆嫩，宛如在家吃的鲜笋一样。问政贡笋的美名随着徽商的辗转而播扬四方。

问政山清末兴养珠兰花，以供茶叶窨花。花舍、花架点缀山岭之间，层层叠叠。每年夏季，花开时节，暗香浮动，家家户户朝采花束，挑担小卖。时至今日，由于花茶销售疲软，珠兰花的实用性大大减少，而成为了观赏花卉，但在竹林之间，山麓上还残存着一些土墙花舍，似乎在诉说曾经的辉煌。

据民国二十年（1931）刊印的《飞山洪氏务本堂宗谱》记载，问政山的竹园种植始于明代万历年间，居于上路街的洪栋（1545～1638），早年在南京上新河开设店铺，经营木业，晚年休养故里后，始于问政山置别业，以种竹自娱，来往于山、城之间，被人唤作“矍铄翁”。洪正纲（1610～1683）承其别业，种竹成林，晚年益广。后正纲的5个孙子迁居问政山，此为问政山洪氏之发脉。因此，洪德旺在族谱中不无自得地写道：问政山距城数里，远看“崇山峻岭，拔地参天。入其中，有田园、有泉水，亦平，亦颇不异夫寻常墟落。其资生也，桑麻而外，稼穑之余，有猗猗绿竹，有馥馥珠兰。”问政山土质肥美，物产丰腴，洪氏一族多以农为业，由种竹而养花，由养花而制茶，振兴实业，蒸蒸日上。清末民国时期，问政山的茶商兴盛，如洪斌彩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问政山历史厚重，古迹甚多。明代方勉在《游问政山记》中有载：“往时，华表碑碣，楼台殿庑，穹乎崭然，金碧照耀。四方宾客暨邑人士登游兹山者，莫不憩息于斯。然而山光物象，于春为最。”最著名的为兴道观，唐时筑室号“问政山房”，道士于方外、聂师道，相继居之。五代吴顺义七年（927），聂师道柩自扬州还葬于山，杨行密立坛给田，以其故居为归真观。宋天禧四年（1020），敕改今名。绍兴中（1131～1162），诏以御书《黄庭内景经》及临魏晋六朝《唐人书》十卷藏于山。咸淳六年（1270）火后重建。元延祐三年（1316）续建，山麓有园，园有池，乃聂仙炼丹处，俗呼为“道童园”。元末文学家唐仲实有诗描述：“至今荒冢上，秋草眠石羊。门前松千尺，偃蹇如人长。”民国时仅存遗址。山半旧有候贤亭。钟楼峰后有宝相寺，寺悬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书《问政先生诰》。寺侧有泉，寺后岩壁刻有宋人黄台“千寻练带新安水，万仞花屏问政山”诗句。山上另有万仞亭、华屏亭、问政观等建筑。

而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是“斩尾龙挂纸”的故事。传说“斩尾龙”的母亲安葬在问政山，每年清明前后，“斩尾龙”都要回徽州挂纸祭拜母亲。小时候听母亲述说，从前有一位进士，乘船上徽州做官，船行至一深潭时，夫人的金钗掉落水中，官人下水去捞，被躲在深潭的老龙一口吞之，老龙摇身一变，大摇大摆地上徽州府做官了。但这一秘密被一个得道的道士发现了，而夫人已身怀六甲。当道士将这一秘密告知夫人之时，夫人惊诧万分，临盆之时，道士将夫人生出的六条小龙一一斩除。当第七条小龙出生之时，夫人动了恻隐之心，求道士放他一条生路，而就在道士犹豫之时，小龙借助砚台中的剩水而逃。道士随后追来，在逢村的贤源河赶上了小龙，桃木剑挥去，斩断了小龙的尾巴。母亲说，你看，河的东边土是黑的，而河的西边，土是红的，那是小龙的鲜血所染。后来，小龙逃到江西，被观音收服，用铁链锁在一口深井中，等到“石柱开花铁索烂”才能重获自由。小时候的我，被母亲说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如今那条小龙是否获得自由了？

问政山花香馥郁，翠竹摇曳多姿，曲径通幽，禅房深处，佛号声声，俨然天上人家。历代文人雅士登临流连，留下许多歌咏诗篇。如洪焱相描绘了“行穷白云坞，步入青松林；飞花去人间，好鸟鸣春荫”的美景；苏辙来歙寻访郑仙姑，作七律《题问政山岁寒亭》一首，有“浮花过眼无多日，劲节凌寒尽此生”的佳句；黄台为问政山道观题有：“容易煮茶供客用；辛勤栽果与猿攀”的联对。明代书画家董其昌游问政山曰：“君不见问政山，错在黄山白岳间”。书画家方壎（1873～1946，字伯宣、伯轩，歙县外磻人），初在问政山投师习画，后在故乡绘画兼行医。吴万春（字元生、敬阳，府城翀山巷人），工山水花卉，卓自成家，常游问政、西干诸山，登临之兴百而不厌。民国三十二年（1943），歙县县立初级中学草创之时，借用问政山的花舍作为教室，琅琅的读书声穿行于竹海之中，凭添了无限的生机与书香气。毕恩桂有联赞曰：“万仞拥华屏，此间真是芝兰室；十年宏教泽，他日应多杞梓材”。

“千寻练带新安水，万仞花屏问政山。自少云霞居物外，不多尘土到人间。”（五代·黄台《问政山》）我常痴想，将来退休之后，在问政山巅置一别业，日间穿行于竹海之间，躬耕南园；夜则铺开宣纸，对着白墙上的竹影，作《清风明月图》；或偶发雅兴，也学《红楼梦》中的妙玉，用一精致的瓷瓶，收集竹叶上的白雪或晨露，泡出来的茶定然清醇无比；或手持一线装古籍，在古道上徐行徐吟，引得鸟雀唱和，俨然方外人士，定然乐不思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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