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老徽州

□ 方鸿惟

有幸居住于老徽州歙县，接待过不少外地友人，也被众多网友相问：“歙”字，怎么读？每次，我都充满自豪，借机“炫耀”：歙，读Shè，一座从秦汉时期缓步走来的历史文化名城，古徽州府治所在地，徽州文化发祥地，文房四宝之徽墨、歙砚的主产地。“四大发明”中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毕升、“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的故乡，位于风景奇绝的黄山脚下……

曾经读过一段话，说一座城市，若得四面拢山，再有汤汤河流经过，那城市必然是灵动而美好的。

如此说来，歙县，定是吸收了天和地的灵气。鸟瞰古城，犹如恬静处子，依偎在问政、西干、五魁、长青、斗山五座山峰的怀抱中，富资、布射、丰乐、扬之、练江、渐江六条河流纵横交错，汇聚成李白笔下“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的大美新安江，经过“深潭与浅滩，万转出新安”后，注入千岛湖。而“五峰拱秀，六水回澜”也便成了歙县的第一张名片。

歙县多山，我想彼时欧阳修若是在徽州府任职，怕是会发出“环徽皆山也”的千古雅颂吧？

有山的地方，便缺不得山道，历史变迁，曾经的山道成了古道。古道又有官道和便道之分，官道是徽州府跟邻县及中央政权联系的通道，如徽州到婺源的徽婺古道，徽州到杭州的徽杭古道等，现在还相当完好。另一类是便道。徽州少田，自古便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之说，因此产生两种现象，一是大米稀缺。二是出现“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徽商团队。大米的紧缺，逼使徽州人到邻近产粮区“挑米”，便道由此而生。

徽州古道，历史悠久，上可追溯至隋朝。青石板层叠的古道上，石缝中透露出的都是历史的气息。古道上修建有供行人驻脚歇息的亭子，有简约精致的，有恢弘大气的，也有小巧玲珑的。山风徐徐吹来，青山巍峨，草木迷离，漫步其间，你会有一种时光倒转，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无怪乎弘一大师会吟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在古道上行走，那些诗词歌赋一不小心便会从记忆深处翩然而出，挂在树梢上、长在亭角边、飞扬在山涧处、流淌在小溪中，在青山、绿水、修竹、飞鸟间婉转轻舞。

歙县也多水，歙县自古就是一座柔情似水的城市。

不想过多地说歙县的水，因为歙县所有的大江小河、小溪山涧、滴滴清泉都在一个叫做“深渡”的地方汇成了新安江，于是，积聚了歙县所有水灵气的新安江便诞生了如梦如幻的山水画廊。

我只想说，有水的地方，断然少不得桥梁。

歙县水系众多而嘈杂，古代交通不畅，“闻香腹中瘦，对河千里饥”。故大部分徽商致富后，修桥修路便成了最直接的善举。

歙县保留着古徽州种类最多的桥：风雨廊桥静立如诗、阡陌单桥平卧如线、溪上曲桥嬉水如画、怒江拱桥映月如虹……这些形态或飘逸、或庄重的徽州古桥，历史跨度上溯至宋，近至现代，历经千百年，默默见证和承载着徽州这方水土的兴衰。

太平桥、万年桥、紫阳桥，乃歙县最为悠久、故事最为繁多的“练江三桥”。在古徽州、新歙县的历史上，有着无可替代的政治和经济地位。而桥内设有独特徽州“美人靠”的北岸风雨廊桥，更是老徽州人留给子孙的桥梁建筑奇葩。

与这些有着宽阔脊梁的桥不同，古道上的小桥独具特色。山雨朦胧、烟云氤氲处，一座古亭，两三农舍，无疑就是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水墨丹青画。

歙县还有另外一种桥梁，架设在古徽州文化和现代文明之间，它就是歙县的牌坊。

歙县是全国牌坊之乡，最有名气的，莫过于县城西郊的棠越牌坊群。矗立着的七座牌坊，诉说着歙县古徽州人对“忠孝节义”的无私奉献，也记述着古徽州人战天战地战自我的“徽骆驼”精神。

在众多的牌坊中，位于城中的许国石坊独树一帜。古时立坊有严格的规制，一等御制，二等恩荣，三等圣旨，四等敕建。许国石坊属许国生前所建，且属于皇帝才能享受的八脚牌坊。至今，外地游客来徽州，歙县人都会兴致勃勃地说起这个“八脚”的来历：许国，明朝嘉靖、隆庆、万历时期的“三朝元老”，因劳苦功高，皇帝特许建造许国牌坊。原本皇帝是颁旨许国建造四脚牌坊的，但智勇双全的许国，聪明地抗了一次旨，便给歙县大地增添了一幢巍峨的牌坊。

传承旌表、纪念、感恩的各式“物载德厚”牌坊，无疑是歙县徽派雕塑艺术精华的呈现。而更能展示歙县徽风徽韵的，便是美轮美奂的徽州古民居。

一袭粉色碎花长裙，逶迤拖地，上配一件淡绿花衣，一根银簪将满头乌丝束成发髻，左手罗帕，右手羽扇，蛾眉粉黛，满眼哀怨，斜倚“美人靠”边，捕捉着头顶天空中燕子掠过的呢喃声……这是电视剧《新安家族》中的一个片段，说的是古徽州女子在徽州大宅院里“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但凡对徽州建筑风格有所了解的人，说起徽风徽韵，脑海中总会浮现起“白壁黑瓦马头墙”，以及那些镶嵌在门楼处、斗檐上、窗楣间精美无比的“徽州三雕”——砖雕、木雕、石雕。事实上，这只是“深深庭院锁清秋”的徽州大宅院的组成部分之一。透过错落有致的马头墙，你可以看见徽州庭院典型的“四水归堂”，祠堂、民居莫不如此，这是徽州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真实写照。故，徽州女子自从嫁进这个只有一面四方天空的深深庭院后，便须遵从“三从四德”，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伴着孤灯，在苦苦等待中品味“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悲凉。

庭院有多高小巷便有多深。在歙县，徽风徽韵徽民居之间的街巷，深深仄仄，走在街上，犹如走进了“清明上河图”。有着“唐宋元明清，一路看到今”美誉的斗山街，那青石板铺就的巷弄，无疑就是戴望舒笔下的《雨巷》……

如果你不来徽州歙县，如果你不来看看这块徽风徽韵的展示台，那么明代剧作家汤显祖“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的千古悲叹，恐怕也会在不经意间从你的口中流出，继而会淋湿徽州古城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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