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癸巳新春与“宾虹气象”不期而遇

黄宾虹癸巳作品 黄宾虹书法□屯溪  俞宏理

除夕的前一天，接到女儿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她没能请准假，因此不能回家过春节了。我知道女儿思乡心切，她在读博士期间，作为交流学者赴美国一所大学研究室工作两年多，已经有两年没有回黄山过春节，2012年底刚回国在北京上班。这次她与丈夫很早便从网上订购了往返黄山的卧铺票，被迫退票是迫不得已的事。我与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北京过春节与孩子团聚。幸好错峰出行，很快购到除夕到京、初三返黄山的火车票。那天恰遇暴雪过后，我们匆匆收拾便踏雪赴京了。

这次到北京，满打满算只有初一、初二两天空闲时间。懂事的女儿与同事换了两天的班，和女婿一起陪我们出去走走。癸巳初一，我们一家四口驱车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来到怀柔境内的红螺寺进香祈福。红螺寺始建于东晋，是我国北方佛教发祥地和最大的佛教丛林。这里山环水绕、古树参天、藏风聚气，独占地理风水之妙，是一处具有自然环境之美的佛家苑林景观。红螺寺的历代住持大多是皇家命派。在回廊的壁画中还描绘了慈禧老佛爷率大臣、太监、宫女们巡视红螺寺的画面。这天红螺寺庙前人山人海，4个大停车场都停满了车子，入口处还挂出写有“农历正月初一（2013年2月10日）是弥勒菩萨的圣诞日”的牌子。寺庙山门前人群排着长长的队。游人在保安的引导下分批次进入寺内。直到下午才离开红螺寺，返城时街道上已是灯火通明。

初二这天，我提出去中国美术馆参观。女儿建议我先了解一下有没有展览、有什么内容的画展。我说不必了，现在“三馆”免费开放，节日期间必定会有展览。于是一家四口一起前往中国美术馆。到了门口才知道正在展出的是全国10大美术馆藏精品展。一下子就能看到10家美术馆藏精品，实在是太幸运了，心中不免一阵窃喜，却不知道还有更意外的惊喜在等待我。当我们顺着人流先进入中厅参观，接着看完东厅，再来到西厅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一亮——这里正在展出浙江美术馆送展的《宾虹气象——黄宾虹书画艺术》展览，顿时一股熟悉的新安山水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展出了黄宾虹山水、花鸟、书法作品共45件。1955年黄宾虹在杭州逝世，其家属将黄宾虹所藏金石书画文物2000余件及生前书画作品5000余件，全部捐献给国家。眼前这45件作品就是从5000余件捐献作品中挑出来的，超过百里挑一，每一幅都是经典中的经典！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得此眼福，真是幸运！是我开年收到的第一份大礼。我赶忙屏息一幅幅仔细地看。这个展览以山水画为主，有30幅山水作品，尤其是晚期的作品居多；还有10幅花卉及5幅书法作品。展品基本涵盖黄宾虹艺术各个方面的成就。宾老晚年山水尽得浑厚华滋之妙，笔墨造诣登峰造极。其中有一幅题为“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深溕水云里”的山水立轴，落款是“癸巳宾虹年九十写于西泠”。这是上一个“癸巳”年的作品，而今是又一个“癸巳”，不由让我联想起黄宾虹先生生前曾对友人说的话：“我死后五十年，我的画会热闹起来。”五十年后识真画，今天60年的历史又一次回应了黄宾虹的预言。在中国最高的艺术殿堂——中国美术馆里，同时举办包括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江苏美术馆等10家大美术馆的藏品展，颇有点“打擂台”的味道。各个馆藏展出的作品中当然有不少名垂画史的大师作品，比如齐白石、傅抱石、陈师曾、胡佩衡、于非闇等的大作都有，只是其他9个馆都是以群体的方式展出的，独有黄宾虹的作品是以“个展”的方式推出的。黄宾虹已去世58年，办这个“个展”自然不是他或他家属的意见。这是历史对黄宾虹的选择！我们今天把黄宾虹与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画坛的硕彦名宿放在一起比较，很清楚地能够看到黄宾虹所处的高度。然而在60年前整个中国艺术界并没有看到黄宾虹的高度，只有黄宾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高度，这就是黄宾虹的自信！

黄宾虹是我国近现代具有开拓精神的大画家，被誉为“画之大者”，学识渊博，风格独创，为一代宗师。这位杰出的中国山水画家、文化巨匠是徽商的后代。他的父亲黄定华在经商之余喜吟咏，工书画，擅写兰竹。黄宾虹幼年便受着深厚的艺术熏陶，六七岁开始习画。收藏名人字画是徽商的传统，家庭、家族以及邻里朋友收藏的字画是黄宾虹最初的范本和老师。他的绘画最初就是受到新安画派的影响。黄宾虹12岁时从金华回到家乡歙县应童子试，此后经常往来金华与徽州之间，期间也去过安庆、扬州；23岁他在故乡完婚，娶歙县大家闺秀洪四果为妻（洪夫人1936年在故乡去世）。在黄宾虹26岁那年他父亲卖掉在金华的产业举家迁回歙县潭渡定居，从此黄宾虹弃科举，退耕农田；44岁时出走上海；71岁时曾返家乡，黄宾虹偕妻子宋若婴一起为渐江大师扫墓。黄宾虹从少年直到壮年都在故乡生活。他的生活经历、艺术经历乃至思想人格的塑造都与故乡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次“宾虹气象——黄宾虹书画艺术展”，仅有的5幅书法作品中就有3幅作品的落款分别写上“天都黄宾虹”、“黄山宾虹”、“潭上宾虹”。“潭上”是指他的家乡歙县潭渡村。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天都”、“黄山”、“潭渡”在他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分量！黄宾虹一生九上黄山，对黄山充满感情，暮年时致友人函中言道“老且病，不能拔身归黄山为恨”。“黄山山中人”是黄宾虹一生中写字、作画经常使用的一方印。“黄山山中人”这五个字正是宾虹老人内心情感的真实写照，表明他深情地爱着家乡、爱着黄山。黄宾虹的桑梓之情还表现在希望自己的作品留在家乡。他在致家乡友人的函中说过“拙画甚愿于桑梓中多所留存，尤重识者揄扬之力”。然而这批画最终留在了浙江，这也是命运的安排。浙江没有辜负黄宾虹期待的“尤重识者揄扬之力”，近些年已经多次举办过黄宾虹的专题展。这次画展的前言中写道：“黄宾虹的画风和艺术主张蕴涵着深刻的民族文化精神与自然内美的美学取向，在中国绘画史上，确立了极高地位，并产生深远影响。”这个评价十分中肯。

走出展厅时，我作为徽州人，对这位乡贤大师，从内心里溢满了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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