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探访渔梁

赵文光文/图

春节期间，年近八十的老父多次提起渔梁坝，说那是我们先人的一个杰作，是古徽州的骄傲。作为徽州的后人，应对先人的成就有所了解，于是便携小女驱车前往。

出歙县县城东南约1.5公里，驰入“渔梁景区”的停车场，场子不大，停有三四辆挂着外地牌照的车子。场旁是游客服务中心，空荡荡的，售票处只有一位售票员。“黄金周”这里如此冷清！这出乎我的意料。购票后，从边上的一个导游休息室出来一位男导带领我们参观。进了入口，是一个新建的迴廊，迴廊边一间间空荡的商铺，贴着招租的广告。

穿过迴廊，来到江边的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平台。因是冬季，河床大部裸露，河水平静地流淌着，江面上飘来阵阵带着丝丝寒意的风吹拂着脸颊。抬眼右望，溯水三百米处有一石坝将眼前的练江拦腰截断，那便是著名的国保古建筑——渔梁坝。

沿着河旁的石径，登上渔梁坝。导游介绍说，渔梁坝是新安江上游最古老、规模最大的古代拦河坝，是徽州古代最知名的水利工程，有着“江南都江堰”的美誉，2001年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据史料载，隋唐时期，徽州人祖先、越国公汪华徙新安郡治于歙县，并筑坝截流，为水上军需民用，后经历朝修缮保存至今。现在的古坝为明代重建，有明万历三十三年修坝记事碑可考。坝长138米，底宽27米，顶宽4米，全部用清一色的坚石垒砌而成，每块石头重达吨余。它们垒砌的建筑方法科学、巧妙，每垒十块青石，均立一根石柱，上下层之间用坚石墩如钉插入，这种石质的插钉称为“元宝钉”。这样，上下层如穿了石锁，互相衔接，极为牢固。每一层各条石之间，又用石锁相连，这样上下左右紧联一体，构筑成了跨江而卧的坚实渔梁坝。坝中间有开水门，用于排水。国家著名古建专家郑孝燮先生说：“渔梁坝的设计、建设和功能，均可与横卧岷江的都江堰相媲美！”

站在石坝上，举首四望，气象万千，尽收眼底。坝上碧波如镜，青山倒影其上，鱼儿游翔其中。坝旁停靠着几艘木制游船，船的中间搭有船篷，船篷用竹片、竹丝编成长方形，中间嵌夹箬叶。船篷的两侧挂有火红的灯笼。不远处，有船划回，木桨拨浪，激起一片涟漪，显得十分恬静安闲。坝下乱石嶙峋，浪峰咬石；西岸巍然屹立的紫阳山，林木葱郁；远处建于明代的紫阳桥，宛若彩虹横卧清波。

渔梁坝是几百年来新安江上大小商贾船队往来的一个重要码头。受地形影响，古徽州陆路交通十分不便，当地的大小商贾只能依靠丰富的水运资源。当年，众商贾从徽州各地把茶叶、木材、棉布、丝绸、纸墨等运送于此。然后过塘。因坝体较高，船行该处，要将货物卸下，搬移到坝下的船上，再转入新安江，继而飘摇至苏浙等地。明清时期直至现代公路开通前，渔梁坝都非常热闹，坝下最多时停靠300余艘船只，真可谓百舸争流，千帆竞发。水路交通的繁荣刺激着紧挨其旁的渔梁古镇的发展，最终使这一带形成一个热闹的商业街市。

渔梁古镇的构造像一条鱼。街、巷构成鱼的骨骼，东西向的一条两端低中间高的弓形主街道——渔梁街，是鱼的脊椎骨，南北垂直衍生出的十数条巷子（各类专用码头通道）是肋骨。这里的街面与我以前所见的徽州古街不同，它的路面不全用石板，而是两边用石板中间用鹅卵石铺成，卵石铺得整齐，密密匝匝，像是鱼鳞一般。故，渔梁街又俗称“鱼鳞街”。渔梁街长约1000米，街道狭窄、曲折，街道两侧至今仍保存店铺近百家，多为明、清风貌建筑。渔梁街区最有特色的是亦店亦宅的住屋。这类临街而建的二层建筑，底层面街多为木铺板门，随时可以打开，便于运货、经商。现在的渔梁老街上只剩几家当地人光顾的小杂货铺了，已没有了往日繁华，街道游人很少，有些冷清。踩着卵石穿行在街巷中，寻觅曾经的荣耀，感叹世事的轮回……

走至中街见一高大气派的老屋，门上一大横幅，上书：巴道復运输过塘行。何为过塘行？步入屋内，空无一人。有一刻字木牌竖在不显眼处，细读方知这原为清代末期渔梁码头茶叶、货物周转经营处。当时每有货船来，即在此暂存货包，再转散各地，故称过塘行。屋内展示出以前过塘行繁忙时的模样。正面是一排货柜，摆放着大小不同的青花瓷茶罐；右侧堆放着几袋装满茶叶的袋子；左侧摆放着筛茶的竹箕，边墙挂有“守记茶庄”以及其经营的“黄山毛峰、黄山云雾、黄山银钩、老竹大方”等徽州老字号茶的介绍。从前厅绕到后屋，有些昏暗。后屋中空，四壁有三四层楼高，无窗，有楼梯，这里是以前存放货物的地方。无窗为了防盗，采光全靠屋外过廊处一个七八米高的天窗。后屋蛛网暗结，尘灰满布，阴气浓重，望之令人寒栗。再往后走，是人家居室，一老翁坐在正厅喝着茶。上前问好，知是货仓主人巴道復的后代。说起祖上之事，老人神采飞扬：当年，我们这里可是人来人往，选茶购茶，货物进进出出，热闹非凡。环顾正厅，除了电线电灯，全屋几乎还处于百年前的状态。只是桌椅更古旧了，门窗上的漆剥落得更多了，原来繁忙的货仓生意消失了。巴家的命运，仿如渔粱历史的缩影。遥想当年渔粱古街，商旅如云、繁华声色。随着时代的变迁，渔粱渐渐由盛而衰，归于静寂，昨日的兴旺已一去不复存。古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然而，这“斩”或“不斩”，有时并非人意可左右矣！

自古徽州老街出名人，隆阜老街出戴震，万安老街出陶行知，渔梁老街出了个巴慰祖——清代乾隆年间著名书法篆刻家。巴慰祖年少时喜欢刻印，对钟鼎款识、秦汉石刻等“务穷其学，努力钻研”。其印作构思精巧、典雅工稳，有流畅挺秀、工致细润的美感。除了精篆刻，还善书画工诗词，被世人誉为诗、书、画、印“四绝”。其故居位于中街，坐北朝南，分前、中、后三进，总面积达1300平方米。建于清初，是渔梁街现存规模最大的古民居。前进为三楹的银杏木构梁架客厅，四周挂满字画，玻璃柜中陈列着各式名家印章；中、后进为住房，皆为带楼阁的三合院。客厅瓜柱柱托雕刻精美，角檐柱上端有丁字拱；中进为梭柱，柱础呈覆盆状，形制古朴。堂上匾额“爱日居”保存至今。现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并已作为民营博物馆向游人开放。

正是蛇年初四。老街上行人零落，老人们聚在一起晒着太阳，小孩子在街上戏耍，妇女则抱着婴儿跟邻居闲聊。街两旁不少人家里传来阵阵喧哗，厅内摆着圆桌，亲朋好友围坐一起，推杯换盏。哦，正月正是亲友欢聚时啊。

阵阵美味香飘来，也感饥肠辘辘了，急急寻得一餐馆——渔梁古渡人家。该餐馆为民居改建，面积不大只十来平方米，墙上挂有当地名人的字画。女主人热情地招呼入座，还拿出自家待客的茶点——花生、瓜子、红枣、酥糖——让我们边尝边等上菜。旁边有一桌九人，闲聊知，他们来自江苏三个家庭，经常结伴到各处寻访，感言看了不少的老街，像渔梁这样原汁原味没什么商业气息的很少见了。结账，觉得物有所值。老板笑言，放心，我这里是明码标价，平时、节日一个价。并送至门外，真诚道，欢迎再来。

渔梁，是一个值得驻脚的地方。踩着卵石慢慢寻觅，细细品味它的原始、质朴、温情，感叹岁月沧桑。渔梁的不修饰不刻意，在今天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现在要在中国找一条原生态的古街很容易，但是要找一条像渔梁这样原生态的历史文化古街则不容易。但愿渔梁不要像同里、周庄、丽江那样变得人流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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