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风上水上中和

□ 孙 洁

歙县有条中和街，这是一条典雅、兴隆又很有味道的古街！

中和街，上风上水，地理位置极佳。

中和街正对的，是玉带般丰盈平缓的练江。布射河、扬之水、富资水、丰乐河四水合流回环，汇河成江，波光鲜亮，潋滟微蓝，于西干山前太白楼畔逶迤而过；灵山沃水的搭配，积淀了钟灵毓秀的文风，承载了古雅别致的太平桥，千百年来，滋养了一代又一代风流人物。

沿着瓮城的城墙，逶迤而至的，是中和街的城门，缓缓步入，行十余米，左端是新修造与恢复中的徽州府衙，柱基梁拱，木架青砖，气派非凡；右端则是古老的二十四根柱子的南谯楼，朱红油漆，古色古香，沉寂典雅。

继续往前，会在一座称之为“阳和门”的建筑前立住，这砂岩石质、徽派风格的东谯楼，上面设的是歙县历史博物馆，新洲遗址、古歙风情、徽州府第的部分展品，分别以五千年、两千年和近九百年的历史分层次地陈列着。

站在古楼宇上，放眼望去，中和街背靠问政山，左右扶斗山和长青山，呈长龙问鼎之状，气势非凡；街的两侧有许多的街巷相连，打箍井街（又称相府路）、小北街、南街、新南街、大北街、斗山街等，将正街的繁华一一渗透开去。

中和街第一雅在于“大学士”的理气。

大学士许国，是古徽州读书人的一个成功范例，都说是“学而优则仕”，他的经历及其所修造的八角牌楼正是徽州文人读书致仕建功立业后的经典建筑。

许国，曾在徽州各地多处开馆教书，学生多中举或进士及第，而他自己，却历经六次乡试后才中解元，其后顺利中进士，入翰林院，选庶吉士兼校书。之后，出使朝鲜，主持科举，云南平叛，神宗恩赐建八角牌坊；晋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后任文渊阁、建极殿大学士，晋少傅兼太子太傅，历任礼部、吏部侍郎，礼部、吏部尚书等。主修《会典》，智调浙盐，奏准徽州百姓以粮折银，就地缴纳……留下许多逸闻、传说、趣事。

有明一朝，故事太多，而八脚牌坊的故事则耐读而隽永，无论是先造后奏、还是先奏后造，对于一生谨慎的许大学士来说，恐怕都属例外。

然而，这座建于明万历十二年，位于阳和门东侧，跨街而立的长方形四面八柱各联梁枋的牌楼，以其形制独特的艺术特征而成为全国罕见的建筑瑰宝。细观，青色茶园石的梁柱，粗硕，安稳，固实，石坊遍布雕饰，梁枋两端浅镌如意头、缠枝等，中部菱形框内为深浮雕，外侧台基上，蹲驻与奔赴动作的大小狮子们，形态生动。

石坊四面有“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许国”、“先学后臣”、“上台元老”等擘窠大字，都出自许国学生、当时无功名无职位而后却成为明代著名书画家的董其昌手笔。清人吴梅颠有《竹枝词》赞云：“八脚牌楼学士坊，题额字爱董其昌”。

沿八角牌楼往右，是著名的相府路，设有许国故居，供游人参观；左侧则是早年修造的徽园，龙壁、玉桥、古戏台、穿街桥廊，徽墨歙砚的作坊遍布，引人入胜。

若沿中和街直走，约五十米则是著名的陶行知纪念馆，“万世师表”的牌额高悬，“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题字已成为我们人民教师的座右铭及人生信条，诠释着“理”在新时期的内涵和意蕴。

中和街第二雅在于商号邻接的财气。

原来的中和街，有许多许多的老字号店铺。

走在十字街头，一侧的志和食品什货、永丰酱园、大纶布店名气很旺，十横街处的集成五金、新光布店、唐益隆酱园也很有年份；另一侧，有明记布店和小北街口的庄永记食品什货……店主人辛劳操持，生意兴隆。

中和街至税务上顶地段，更是繁华不已。药房类最多：比如同益堂药店、同德堂药店、元生堂药店、良济大药房，大康药房、集合堂药店等；有卖布类的正兴布店、裕大布店、同顺布店；有首饰类的叶万隆银楼、老凤祥银楼；有曹姓福生书局、胡开文墨庄、新民文具；有卢德茂瓷器，有经营杂货百货类的兄弟百货、志大百货、义隆食品什货、复隆食品什货。有些是前店后铺的格局，有些则是浅浅的一小进屋子，无论大小，却生意经十足。理发铺子也有好几个：譬如云龙理发、新雅理发、华侨理发，虽是毫末技巧，却是顶上功夫。

这条正街上，也开过葛允和肉店，看来在古代，卖肉是不错的营生，肉店，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商号。

老辈人的印象中，还有一些现在已经散佚的店铺：比如雷记估衣、万隆估衣；还有志大丝庄、谈义隆丝线；他们津津乐道的有个程姓六女门市部，说是干得出色，参加过全国先进人物代表大会受过表彰的，我查过资料，原来那就是志大百货啊。我最感兴趣的，自然是那由胡开文墨庄改成的刻字社，我喜欢那些石头、那些刀法。

三五行旅、几个朋友，逛着街，要上酒楼，在中和街上也是没有问题的：醉乐轩酒楼、胜云楼酒楼、津津菜馆、锦春茶庄，都是不错的去处，依街凭栏，看马头墙、看中和景，小酌几杯或大酌几碗，都是不错的意境。

现在，众多洋气的店铺一一铺陈，如果政府干预，动员一些商家将那些老字号店铺的牌匾重新购置和挂出，那么中和街的财气和名气可能会更旺。

中和街第三雅在于“石鼓响鼎”的霸气。

话说徽宗年间，有位张真乙的道士，观测天象，发现歙州有新君出现，便利用徽宗微服私访之机进行告密，受命在歙州城内捉拿新君。

他从齐云山搬来一座晶莹剔透的石鼓，配了木锤，放在中和街的最高处，并贴了告示：石锤擂得响，赏银一千两！旨在利用破风水之说，敲响石鼓，将所有徽州未出世的新君全部震死在娘胎中，将能敲响石鼓的新君一并诛杀，震断龙脉，驱除霸气。

结果，孩童方腊和其母亲马玉梅进城，这位身穿红肚兜、头戴绿荷叶、手上拿着两块石片一路玩的孩子，走过看过，却被拦住敲鼓，可他认为是官府戏弄人而没敲（后张真乙认为其身穿红官袍，头戴碧玉盔，手拿龙凤玉板而认定他即新君）；而其弟弟方密却在父亲方有望的怂恿下敲了，并敲响了石鼓，于是父子当场被杀……若干年后，方腊起义，被北宋招安的梁山英雄前来镇压，方腊最终牺牲在齐云山……张真乙也被朝廷治了罪，歙州也改成了徽州，府衙也迁移了，鼎字形的格局被破坏。

有人说，若非张真乙惨杀了其父其弟，方腊不会造反；也有人说若是方密活着，恐怕起事已成。不一而足的传说形成了一个地名一段传奇：石鼓响鼎。后因这里地势高，故称石鼓响顶，再后来，这里因设税务司，又被叫成税务上顶。

石鼓响鼎邻接着的那条街道我最钟爱：那就是闹中取静的斗山街。我曾在夜归时路过斗山街，圆月高悬，石板清寂，古巷幽深，我抬望，感慨，不由涌起了“意静不随流水去，心闲还笑白云飞”的诗情。

……

如今的中和街尽头，是临近搬迁的县人民医院，更有正在进行操场扩建中的歙县中学，那三元坊的文气，下马石的威严，明伦堂的古朴，古紫阳书院的遗风，无一不彰显着文化大县教育强县的神秘，令人心驰神往……每次走近那里，我就会自然地想起德意志先贤康德，这位学术思想光华四射的哲学家，一辈子未能离开的家乡小城——柯尼斯堡，那里，和这一样，同样的文运昌达，恬淡自如……

中和街的构造，符合着传统的天、地、人合一的和谐理念：择天之霸气，营地之财气，寄情以理气，随历史的演绎，徽商的昌达，这条古街，逐渐成为歙县乃至徽州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缩影。

自拟一副合拍的对联结尾：上风上水上中和，融智融商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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