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故事之十一藏印与辑印

屯溪董建

近读沙孟海先生《沙邨印话》，其中一则云：“余初谒叔孺丈于上海虹口，丈以歙黄朴存先生（质）《滨虹草堂藏印》一部相诒，谓是谱已不易得，盖其中钤录玺印数百事，已非黄氏物矣。初，黄寓上海某处，一夕，邻舍火起，黄仓皇捧一箧下楼。遇一少年入，曰：‘为公守此，可更上楼取它物。\’取它物下，而少年已飏，不记为谁何人。箧中即其平生精力所聚之铜玉玺印也。”此事发生在民国十一年（1922）的5月18日，黄宾虹的寓所在宝山路上，后来他在致友人的信中说：“五月十八晚，居邻回禄，实有匪人闯入行劫，损失以古鉨印为多，今将失印付诸石印，分贻同好，以志雪泥（共三十八钮）。”回禄，传说中的火神。赵志钧编《画家黄宾虹年谱》书中载“据黄映宇回忆：‘当时曾报告警察局追查，后来警局说有了下落，索巨额赎款，因无力筹集，只好作罢。\’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宾翁一时情绪低落，十分不快。后来曾追记道：‘壬戌之夏，箧衍储印，有较精者，偶为绿林所劫夺，意绪颓废，索焉寡欢\’（见《增辑古印一隅缘起》）。但也并未因此灰心。”沙孟海先生记《滨虹草堂藏印》名，或不甚准确，在目前的资料中，尚未有此谱名者。笔者曾撰《黄宾虹金石篆刻艺术年表》，其中录黄宾虹所辑古印谱甚多，如《宾虹草堂印谱》、四册本《滨虹集古印存》、十六册本《宾虹草堂藏古玺印》、《滨虹草堂古玺印续集》、《集古鈢印存》二册、《滨虹草堂藏古鈢印》二集八册等。

黄宾虹的藏印，由黄宾虹夫人宋若婴及子女黄用明、黄映宇根据黄宾虹遗愿，与其遗存的作品五千余件和所藏文物共计万件以上，悉数捐赠国家，珍藏于浙江省博物馆。1993年9月，浙江省博物馆检出其中二百方印，由朵云轩精拓三百部，四册一函，名《黄宾虹藏古玺印》。其中除了两方玉印，余者皆为铜印，弥足珍贵。徽州印人既多，藏印、辑谱者亦复不少，古代最著名的当属乾隆年间的汪启淑，汪启淑不仅藏印多，辑谱亦夥。而汪启淑的许多遗印，有不少被黄宾虹收藏。能与汪启淑媲美者，也只有黄宾虹而已。黄宾虹藏古印，除了研究、赏玩，也常常钤盖在他的书画作品上。

徽州近现代藏印家，除了黄宾虹，歙县雄村的曹一尘先生也是一位佼佼者。曹先生曾将其藏印编《一尘草堂藏古鈢印》，1939年请黄宾虹为印谱作弁言：“……同邑一尘先生，自渐水雄村邮拓所藏古鈢印见视，先秦西汉各纽，俱多精美，字体书法，恢奇恣肆。如‘旬官\’之‘旬\’，合近殷契；‘富贵\’之‘富\’，或为变体。诸印谱中尤属罕见。甄积日久，赓绩成帙，必有昌光印学，媲美前哲，而无难者……”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宾虹书简》，收有数通黄宾虹致曹先生的信札，多为讨论金石书画方面的内容。曹先生生于1902年，卒于1988年，原名颂增，字益丞（后以字行），号一尘，又号蒿庐，晚号跛翁。曹先生1925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文史系，得学士学位。先后执教于安徽省立第四女中、徽州师范。解放初为歙县政协委员、县人大代表，安徽省文史馆员。曹先生于古鈢、金石学颇有建树外，精于字画鉴赏及考证，亦工篆刻诗文，书画亦佳。曹一尘先生除了《一尘草堂藏古鈢印》，另有《集秦汉印统文字》、《一尘吟草》、《一尘草堂杂录》、《雄村名胜古迹稿》、《竹溪文献徵存集》等著述。曹先生去世时，我25岁，无缘得识曹先生，但后来有幸认识曹先生哲嗣曹迟兄，私交甚密。

今年5月14日，我应歙县博物馆同仁之邀，去博物馆帮助释读馆藏古玺汉印，得见古玺汉印数十钮。此前曹迟曾告其父晚年任歙县博物馆顾问，生前所藏古印，多归博物馆，而博物馆同仁也证实此说。而这些古印，应有不少曾收录于《一尘草堂藏古鈢印》中。罗振玉说：“古玺印出土之地三，曰关中，曰山左，曰归化。故诸家谱录所载，大半出关中，其出山左者十一二，归化者十二三。山左多出白文官私玺，归化多出朱文私玺。”徽州绝少出秦汉印，汪启淑、黄宾虹、曹一尘所藏古玺印，都是他们从外地搜集珍藏者。我一次过手朋友先人生前庋集的数十方古玺汉印，缘分、福气不浅。

曹迟兄手头尚有遗珍，十余年前，他用《一尘藏古鈢印》旧谱笺纸钤拓汉印、元押64枚赠我。我装订成册，于2001年请张爱国先生题签，张先生题“一尘藏古鈢印。辛巳二月老爱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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