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翁诗书赞歙县

  程兵

闿翁，是人们对当代书法泰斗翁闿运先生的敬称。提起翁闿运，大凡喜爱中国书法的人，都会对其了解一二。翁先生，浙江杭州人，1912年生于江苏苏州，毕生从事书法创作与研究。先生幼秉家学临池读帖，十余岁即工书法。后得萧蜕庵亲授篆法，又拜于唐文治门下，上至两周金文，下迄秦汉以至北宋，名碑胜迹皆曾择要恳习。四体俱工，真书微掺隶法，厚重朴茂，篆书婉通古雅，似汉碑额，又出自己意；行书则碑帖兼取，笔法精熟，雄强而俊逸。精于碑帖考鉴，是中国当代著名的碑帖鉴赏家，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上海文史馆馆员。关于他的生平事迹，不须我在此赘述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翁先生生前曾两度来到歙县，而且留下了不少令人叹为观止的墨宝，从其即兴诗作和潇洒笔墨中，不难看出翁先生对名城歙县的厚爱，对徽州文化的一腔挚情。

1985年10月下旬，时年73岁的翁先生应邀来到歙县。这次来歙，对翁先生来说，可谓“补课”。因为1984年5月，歙县曾为纪念新安画派一代宗师渐江逝世320周年和现代国画大师黄宾虹诞生120周年，举办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并由此应运诞生了著名的新安画派研究会。前来歙县参加活动的中国书画界和学说界知名人士举不胜举，如许士骐、邵洛羊、王康乐、汪观清、胡海超、富华、胡振郎、陈青野、汪世清、过旭初、王伯敏、胡华令、项而躬等等。当然，邀请名单中不会漏掉当时书名很大的翁闿运先生。然而不巧的是，翁先生因故未能成行，许多亲历纪念活动并对歙县名胜古迹作过游览后的朋友，把感受一一告知了翁先生，引发了翁先生对名城歙县浓厚的兴趣，终于在次年的深秋造访了渐江和黄宾虹的故里。在短暂的几天之中，翁先生除了登临黄山外，着重参观了歙县境内的几个文化景点，特别对刚刚修建成功的新安碑园情有独钟，留恋忘返。面对园中展出的《馀清斋法帖》、《清鉴堂法帖》等，连声称绝，合手拜谒。是晚，在接待宴席后，趁着酒兴，吟诵长诗《新安艺苑观光兼谢主人》一首，并在八尺整宣上即兴挥毫，成为诗书合璧赞歙县的一帧绝品。不久前，我有幸在朋友家中目睹了这幅诗书神品的风采，认为它不仅是一幅书法杰作，而且诗的内容具有很高的文史资料价值，赶紧录下，以飨读者：

黄岳天都卅六峰，耸翠千霄腾青龙。

香炉祝融东拱牛，轩辕合丹浮丘从。

仙人远去遗灵杰，山南徽歙盛文风。

儒生著述光既往，革新近代多精忠。

书画金石臻绝艺，挥毫奏刀出群雄。

黟烟歙砚助共业，二吴名帖压戏鸿。

七十年来探绢素，白首同来谒真容。

远慕不如亲目睹，顿开茅塞见长虹。

感谢主人惠我厚，归去破衾默书空。

如果说，“黄岳天都卅六峰，耸翠千霄腾青龙”，是对“山上”风光的至高礼赞，那么，“仙人远去遗灵杰，山南徽歙盛文风”，则是对“山下”文化的大声喝彩！一首十八行的长诗，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代书法大师对古今歙县不同一般的真情实感。“儒生著述光既往，革新近代多精忠”、“黟烟歙砚助共业，二吴名帖压戏鸿”等诗句，更是鼓励歙县后人大胆创新，努力开拓的谆谆教诲和殷殷希望。

时隔13年之后的1998年，86岁的翁闿运先生再次来到歙县，依然是在友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徽州古城的文化景点，特别是收到友人赠送的澄心堂纸后，大为兴奋，又在酒后即兴于四尺澄心堂纸上书诗一首，题为《谢赠宣纸》：

赠我澄心白玉笺，漫将秃笔写奇篇。

云烟落纸来天助，醉后清狂学素颠。

澄心堂纸，是徽州文房四宝之一，始创于南唐，至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传说，澄心堂纸产生于东汉安帝建光之年（公元121年）。那一年，造纸术发明者蔡伦去世，其弟子孔丹在皖南造纸，很想造出一种世上最好的纸来为老师画像，以表缅怀之情。一日，孔丹徘徊于峡谷溪边，偶然看见一些青檀树倒在山涧水中，由于涧水的长期冲刷，树皮腐烂变白，露出一缕缕修长而洁净的纤维。孔丹便以此为原料，造出了洁白坚韧的佳纸，也就是“徽纸”，即“澄心堂”纸的起源。澄心堂纸拥有“纸寿千年”之誉，其纸“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冠于一时”。南唐后主李煜赞其为“纸中之王”，下旨只准京城监制，民间不准集散私造，并将“澄心堂纸号”贮藏于华丽典雅的南唐烈祖李昇所居的“澄心堂”。由此，澄心堂纸便成为艺术瑰宝了。

翁先生此次的歙县之行，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得到了友人澄心堂纸的馈赠。宣纸，是书画家用以创作不可或缺的文房用品。几十年来，翁先生用过的各类宣纸不计其数，但用澄心堂纸作书却是首次，无怪乎他要发出“赠我澄心白玉笺，漫将秃笔写奇篇”的感慨了。这幅用澄心堂纸书就的作品，至今在网上依可见到，但真迹已被“有识者”以重金购去，不知下落何处了……

“闿翁两度临歙州，诗书双绝笔底收。巨腕虽已乘鹤去，醉墨永作逍遥游。”翁先生的此番来歙，归去后于2006年以94岁高龄驾鹤仙逝。拜读翁先生的诗与书，颇有感慨，工余之暇，写了以上文字，以表对翁先生的崇高敬意和无限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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