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青山分外明

□ 安庆 凌晓星 

一

“谷亮”这个名字，对小时候的我而言，即是个“闪亮”的名字。他写一笔非常漂亮的字，非至爱亲朋，很难求到。由于他在县城工作，平时回家也少，所以很久以来，他一直生活在我的想象里。

我与他最小的儿子利锋是同班同学，有一次去他家玩，见堂屋正中挂着歙县名家洪震的山水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的中国画“真迹”，无疑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我央求利锋把画借我临摹两天，遭到他断然拒绝。他说这是他爸的心爱之物，万一有个闪失，他是吃不了兜着走。见我满脸郁闷的样子，他表示可以把挂在中堂两边的郑板桥墨竹借我几天，虽然是印刷品，但也弥足珍贵。

没借到真迹，当然有些遗憾，好在能借到郑板桥的墨竹条屏，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回家用白纸临摹了十来张，放在席子底下压平，然后贴在墙上，自我陶醉了很多天。当我上学把条屏还给利锋时，他把我拉到教室外面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把画展开，检查，又小心翼翼地卷好，藏在衣服里，不时还四下查看，神秘兮兮的，像我地下党同志在秘密接头。他的情绪感染了我，让我感觉他爸爸正在不远处注视着我们，让我心里万分紧张。

二

第一次见到谷亮老师，是在十年之后。当时我在歙县潭渡中学教美术。县里有一次举办少儿美术比赛，我带了两个学生去凑数，比赛结束得早，就特别想去拜访仰慕已久的同乡谷亮老师。打听到他的住处一路寻找，还未走到他住的楼房，迎面走来一位戴帽子长者，架着眼镜，慈眉善目，精神矍铄，虽然我没见过谷亮老师，但我就确定他就是——毕竟我与他的几位儿女都有交往，父子的体貌特征是大体相似的。

我说：“您好！请问您是谷亮老师吗？”

他一愣：“是啊！你是……”

听了我的自我介绍，他很热情地带我到他的房间，房间不大，临近小北街，室内窗明几净，摆设井然有序，窗户右边设一书案，上面笔砚犹湿，墨纸飞香，望着厚厚的一叠书迹，我一边欣赏一边咂舌：“这么多？至少是一星期的量吧？”

谷亮老师一笑：“都是今天才写的。”我吃了一惊，不由对谷亮老师更多了一分敬意。

坐下聊天。谷亮老师谈兴很浓，谈起书法来滔滔不绝。他说自己是半路出家，对书法纯属个人爱好，以自学为主，一天不写字，心里就发慌，一旦拿起毛笔，笔走龙蛇中，精气神凝于一点，任楼下街市人声鼎沸，车来车往，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灵处于澄澈晶莹之中，眼中唯有银钩铁划，淋漓墨色。

与谷亮老师熟悉之后，每次到县城，我就多了一个去处。每次走进他的房间，闻着墨香，说着乡音，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心灵的一种慰藉。而对于我的造访，谷亮老师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我们几乎无话不谈，渐成忘年之交。

后来我离开歙县，临行前去他家告别。谷亮老师特意准备了酒菜为我饯行，那其乐融融、有如家人的场景如今历历在目，让我在异乡时时感觉到一种暖意。

三

谷亮老师的书法以行草为主，平实儒雅，读之有“如沐春风”之感，一如他的为人，沉静含蓄，平淡从容，抛弃俗虑，宠辱不惊。相对于一个风格成熟的书家来说，书法是自己心灵的呈现，是精神的固化，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领略作者的内心世界：或如金戈铁马的壮烈；或如秋水无痕的宁静；或如行云流水的洒脱；或如沉郁悲凉的慷慨……应该说，谷亮老师的书法兼有宁静与洒脱的气质，这说明谷亮老师的性格里既深沉内敛，又不乏通脱豪放，内心具有刚柔并济的弹性，正是这种弹性，使他既能潜心书法创作，又能抵抗现实风雨的袭击。谷亮老师一生中曾有几次大悲大恸的经历，非常人所能承受。晋人刘伶说“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艺术家的心灵应该更为敏感与丰富，真正有“酌贪泉而觉爽，处涸澈以犹欢”的又有几人？书法是谷亮老师的灵魂寄托，这种寄托又赋予他强大的生命能量！ 

谷亮老师曾经是位出色的初中语文教师，年少时就在《少年报》上发表剪纸和诗歌作品，一次《少年报》编辑部寄赠他一摞足有一尺多高的少年读物和中外名著，轰动了全校。谷亮老师爱好广泛，球类棋类乐器摄影都略有涉猎、养花弄草也喜欢，但情有独钟、坚持不懈的唯有书法。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报刊上的书画作品名人题词、民间的匾额对联等都为他提供了学习素材，后来机缘巧合又在陶行知纪念馆工作，为他的书法创作打开了更广阔的文化视野。谷亮老师通过对传统书法的研究学习，逐渐形成自己清新洒脱，雅俗共赏的特点。不狂傲偏激，不奇诡怪异，从容恬淡，灵动多变，刚健沉毅，动静相宜；笔划凝重时如岳峙渊停，飘逸时若天边浮云，具有传统艺术的中和之美。正是其中正平和的书风，使他名声鹊起，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知名度，慕名前来求字者络绎不绝。虽然说，在艺术之途，我们应该“但求耕耘，不问收获”，但天道酬勤，社会的赞许与骄人的成绩也是对艺术追寻者的褒奖与肯定。“雨后青山分外明”，在经历了人生太多的风雨之后，我坚信谷亮老师在书法艺术上，还会取得更多更好的成绩。同时我也祝愿谷亮老师，身体健康，艺术之树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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