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文化“散存”的落寞

2006年9月下旬，我在曾任黄山市委副书记、时任省委统战部副部长的张和敬的带领下跑了几处人们不大常去的徽文化遗存点。我为它们曾经的价值感叹，但又为现在它们的被遗忘而不平。

我们跑了仙源的麟凤桥，它夕阳余晖中壮阔而恢宏。前面不远处岸边斜伸入河中的大石板，上面刻满了明清以来多位太平县官的诗歌，让人想像他们在清风朗月中与友人诗酒纵娱的快乐。这之后我一直为这大石板担忧，凡遇到黄山区的人我都要说起这块大石板，也许整体搬迁工程浩大，但拓下来总是可能的。水的侵蚀让有些字已经非常模糊。千万别把它们简单当成几首古人作的诗歌啊！

去了槐塘，那两座牌坊着实让我称羡，一座文化的，“状元坊”；一座政治的，“龙兴独对坊”；而政治没有文化积淀的深厚是没办法标格独举的。我很纳闷，仅仅一个小山角，为什么棠樾牌坊群不能把它俩包括进来？虽然棠樾牌坊群“忠、孝、节、义”自成体系，但包括进来不是更丰富？从文化层次来说，前者带有强烈的民间色彩（我没有贬的意思），后者则有浓厚的形而上意识形态蕴含。从发展经济角度，稍微整合，不也能带动另一个村庄或更大范围的发展？范围一扩大，让游客玩的时间更长，不也更可能扩大消费。有能力去新造一个鲍家花园，这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有一点，我对“状元坊”的史实到现在也无法“证实”。

去看了歙县一中门口的三元坊，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看到了另一座同样与科举有关的牌坊。它受到损毁，中间的石梁已经冲断，它太矮小，只能瑟缩在别人的屋檐下，它太受冷落，似乎没有人再去关照它。这是一座进士坊。也许有了三元（安徽仅两位三元，一位合肥的杨寘，一位贵池的黄观），一个进士似乎没什么了不起，跟现在高考只去爆炒“状元”差不多。但从历史的角度，它的价值并不比“三元坊”弱。状元坊是从明朝朱元璋奖任亨泰（休宁把他算去了）开始的，以后各地仿效，渐及进士以至举人。清朝禁建科第坊。从此角度来看，它的价值应该突显了吧。

那时我刚刚写完有关状元的书，总想发现更多与此有关的史迹。去了以上“点”之后，张部长说我们再去看看齐云山后山吧，那儿不仅有大量石刻，还有跨度很大的天桥岩。但我们也没从前山过去。而是绕过去，从云岩湖进去的。这湖也不是原本就有的，是后来修的一座小型水库。乘小木船荡进去，一开始山秀气水清泠，但渐渐的，山变得突兀起来，丹霞地貌，垂直节理的岩壁，深红色的钙质粉砂岩，长年流水下切冲刷，有的地方还形成内凹的负坡。一处与水面齐平的地方，隐约现着“书院”二字。我问是什么书院。当地同志说，大概是“书院”二字，也大概有书院，但被水淹了，一切都无从考证了，不过这里当年绝对是一繁华的游览胜处。他卖了一个关子，过一会到天桥岩下你自会明白。到了，我真的相信他所言不虚。

所谓天桥，山峰南伸的巨石竟然中空，而且高度、跨度均达几十米，有人说是亚洲最大的自然天桥，有人把它比作凌空飞渡的彩虹。我为此石称奇，但更让我称赏而又无奈的是石刻，满壁，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简直是宋以来真草隶篆各体皆备书法大展。而且各种内容都有，有赞美性的题刻，有仅是与什么人到此一游的记录，与其他处不同的是还有布置工作性的记事，“绍熙壬子春，知县事缙云叶禹，劝农岐山，丞钱塘樊抚簿、临安李绍祖，偶集不至者，尉丹丘李园。 ”这可是820年前的民生大事啊。看来不仅繁华，而且官民同乐。这是我的称赏处。看着看着，你突然会觉得这满壁的字很热闹，每一方石刻无论字多寡都体现着一种表情，自负自得，也许在没人时，这些表情还会走下来，形成一个大集市，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操着不同时代的语言，相互评点着。也许就在我们来之前一刻，他们还在讨论着，正是由于我们的到来，才使他们再度隐身石后。这正是我的无奈处。我无法走近与走进他们。

我知道此行还有个使命。这些人应该说都是从科举里走出来的。这里肯定有与此有关的内容。我开始寻找，也试图听到他们的指点。然而没有。但我隐隐地又有所期待，甚至获得了某种暗示，肯定有，就看你心诚不诚，用心不用心，眼力好不好。既然敢于肯定，那就再认真些。一排一排，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像电影镜头摇过来摇过去。没有。眼睛都有点疲倦了。算了吧，同行的人也催我。总要到天桥岩下走走看看吧。我站到了岩下，仰头，我来到了岩的另一面，仍然有字，正面那么多字都没有，想来也不会有，匆忙睃一眼，还有条路朝另一座山走去，再朝前走走，然而荆棘横路，别再走了，回吧，就这么一回头，石桥弧崖边，与眼光平行处，两个字直视着我，“状元”。孤零零地，成独立一方，每个字有现在书本大小，没有题写人，没有落款。没办法考证何人所写，也许本就没有人所写，而是那满壁的先辈们对我寻找的“赐予”。

后来我又去休宁状元博物馆。我想看他们有没有拓回来，然而没有。翻齐云山志，想看有没有收入，没有。再后来问休宁人，也没有人知道。我本来想让他们自己发现，然而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发现。既然出了那么多状元，这“状元”二字是不是表示着自然的昭示?既然以状元县自居，博物馆中应该有它一席之地。也许这样会让人更加信服。

□李传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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