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唐先田
4月1日上午8时刚过,省作家协会办公室的祝越女士打电话告诉我:刘祖慈先生于昨日仙逝了。近几个月来,我知道祖慈先生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太好,但听到这个噩耗,仍禁不住悲从中来:又失去了一位鲜明而耿介的诗人。
我不曾在省文联工作过,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常常参加省文联的一些文学活动。那时祖慈先生很活跃,因而常常在一起。接触得多了,他的言行举止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热情而激动的诗人气质,浪漫而幽默的诗人情怀,耿介而有点偏执的诗人个性,形成了他鲜明的诗人风貌,这一切,常常使我赞叹不止。说到他的热情和激动,就使我想起他的那首《为高举的和不举的手臂歌唱》。那是一首他创作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的诗歌,距今已40多年了,那时他也很年轻,只有40多岁。这首诗我已读过多遍,重新再读,还是令人激情澎湃:“人民的呼吸会刮来春风/人民的心声会震醒黄河长江/人民是土地的主人/人民是国家的脊梁/人民是真正的太阳/让我们肩起人民民主的犁铧/去耕耘我们的每一寸土壤。”这样的诗句,每一个字都是从诗人的胸腔里跳出来的,那样的热气腾腾,那样的铿锵亲切,将人民置于“真正的太阳”那样高的位置,而且那样热情奔放,在祖慈先生之前,似乎不曾有过。这首诗获得全国1979-1980年中青年诗人优秀诗歌奖,是理所当然的。今天,只是在今天,众多的中国人渐渐地明白了“人民至上”“生命第一”这个质朴而颠扑不破的真理,祖慈先生在40多年之前,就将人民置于如此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说是他的一颗赤子之心的真实写照。当然,祖慈先生热情而激动的诗歌绝不止这一首,我所记得的,还有《三月》《笋》《过休宁》《春天又回来了》《雨中过清澜港》《太阳河》《雨》《剑麻幻想曲》《月亮》《银杏》《扶桑花开了》《净瓶山幻想》《诗人》诸篇,北京大学教授、诗人、诗评家谢冕先生极力称赞《月亮》《净瓶山幻想》艺术上的随意和洒脱,并说这是刘祖慈诗歌成熟的标志。而《诗人》则被大诗人公刘先生誉为一首令人印象深刻的诗,是刘祖慈诗集《年轮》中的压轴之作。
祖慈先生以新诗创作而著称,但他对中国的古典诗歌非常热爱,也非常熟悉。记得有一次坐车去外地采风,我和他坐在邻座,出合肥城不久,他就兴致勃勃地向我提议说,我们来背诵古诗联句吧。我问,联谁的呢?他说杜甫吧。于是,我背道:“舍南舍北皆春水。”他脱口而出:“但见群鸥日日来。”背完整首诗后他问我,你最喜欢哪一句,我说最喜欢“肯与邻翁相对饮”。他补充说,这首《客至》,不是写杜甫与“客”,是在写杜甫与“邻翁”的纯朴真挚友情呀,说完又征询我,说得可对?我答道,然也。于是相视大笑。他说他一个人也常用这种办法加强记忆,比如在走路时边走边背,背得高兴了,路也走得快,有时联不上,回来一查,就再也不会忘记了。在车上,当然不只是背诵联句,他也谈他的老家肥西三河,谈杨振宁少年时期在那里上过学,谈旅居美国的肥西人唐德刚,谈刘老圩子的刘铭传。谈刘铭传时,我插话问,你与他是不是一家?他笑笑答道,都姓刘,远房本家吧。刘铭传当时是大盐贩子,刘老圩子周围都挖了大壕沟,防范呢,怕当时的官府夜里来捉拿他。他叹口气后又说,命运使刘铭传成了大器呢!他还谈到他的堂兄数学教授刘永生先生,我问是不是潘孝琪老师的先生,他连说是的是的。我说潘老师是我的授业恩师呀,他说潘孝琪是我嫂子呀,又像占便宜似的对我说,你比我晚一辈呢,我笑笑不做声。他在我背上轻轻地敲了一拳,又得意地笑了。
他的幽默与浪漫,一见到诗人沈天鸿就表现出来了。尽管沈天鸿岁数比他小,但每次见到天鸿,他都笑着大喊“天鸿哥,上来戏戏呀”,而且拿腔捏调,令人捧腹。我问何故,他笑着告诉我,天鸿祖籍江苏,但在安徽望江长大。望江水面多,他家有条渔船,青少年时期他常划船捕鱼。他个子高挑,年轻时潇洒帅气。每到傍晚,他即将小船划到岸边去,和那些年轻的在河边洗衣服的女孩子打趣笑闹。那些女孩子一边泼他水,一边喊道:天鸿哥,上来戏戏呀!说到此,他解释道,“戏戏”是望江方言玩玩的意思。听了这番话,他笑,天鸿也笑,大家笑成一团。
耿介而有点偏执,有时还有点认死理,是祖慈先生的另一面,但他光明磊落,并不顽固。“独耿介而不随兮,原慕先圣之遗教”,《楚辞·九辩》里的这两句诗,我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背过好几遍。他崇尚耿介不是挂在嘴上,而是光明磊落地去践行。有一次文学评奖,他是诗歌组负责人。开评前,一位年轻人突然造访。他见过这位年轻人,知道他也写诗,但并不怎么熟悉,也意识到了年轻人的造访,可能是为诗歌评奖而来。正思考如何劝慰几句,可年轻人很快留下一个纸包,就匆匆告辞了。祖慈先生打开纸包一看,是两瓶茅台酒,他立即想到:这是为评奖送礼,必须拒收、退回。但当他快步追下楼时,暮色苍苍,那年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一夜都没睡安逸,第二天一上班即将这两瓶茅台酒交给文联党组,并在评委会上说明情况检讨自己,那难过的模样,我至今记得。
他与作家完颜海瑞先生,一个肥西,一个肥东,是极要好的朋友。海瑞先生曾多年担任合肥市文联主席,常邀祖慈先生参加合肥市的一些文学活动。有一年合肥市编一套丛书,祖慈先生和我都参与其事,祖慈先生负责散文卷的选编。记得临到清稿时,原先定下的两篇文稿,祖慈先生说不能用,而且态度很坚决。海瑞很有些着急,找到我说:他很执着,我的脾气也有些急躁,担心三句话谈不拢相互顶起来,不欢而散,还不解决问题,你说怎么办吧?我说,他自有他的道理,那两篇稿子有什么不妥之处,请他提意见,让作者修改就是了。海瑞说,当然是个好办法,但其中有位作者年纪大了,再让他修改,有点不合适。我说,请祖慈先生讲讲意见,我来改,改过后再请他看,如还有意见,再改,你看行不行?海瑞说,那当然好。三人碰面一商量,祖慈先生立即称是,编选的书稿也很快出版了。
祖慈先生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还在,他的诗还在,他的热情与激动还在,他的浪漫与幽默还在,他的耿介与光明磊落还在,他是值得我们纪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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