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萍
三
没几天,舅舅一家三口回来了,踏上他们从未涉足,也从未忘怀的地方。这块北纬30度古老而神秘的土地。这块土地上的祖先,大多来自中原名门望族,为逃避战乱寻求宁静生活,多数姓氏选择沿着河流逐水而居,也有一些躲进深山老林繁衍后代。万重群山阻挡了逐鹿中原的英雄们,甚至八年抗战,日本鬼子也未能来到这块土地。
上海的家人,用年复一年的邮寄包裹,表达他们对族群的认同和牵挂。汪深记得他考大学的那年,舅舅还寄来了一套当时很有名的数理化参考书,那时候,时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汪深偏偏对数理化不感兴趣,对历史地理和绘画着迷,在重点班里是历史课代表。自然考上了大学,他选择了历史系,毕业后当上了公务员,从科长一路到政府副秘书长。恰逢下海浪潮席卷全国,汪深也下海单干了,只是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小偷强盗没有了,骗子多了起来。用汪深的话来说,牌一摸一个幺。今年,汪深50岁了,经过岁月的涤荡,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似乎和那些埋在徽州山岭的祖先一样,渴望生活平静和安宁。不久前,汪深在自己的居所和办公室,同时弄了张两米多长的老门板当画桌,一天总在那老门板边呆上几小时。
几辆小车开到了“老鹰嘴饭店”停车场。电话里得知远道而来的族人要回乡祭祖。他们一清早去集市买回了石斑鱼,呆子鱼,土鳖和土鸡。汪深一路上给舅舅一家人介绍徽州独特的风土人情。舅舅对汪深说: “我这次回老家有两个心愿,一是去我外婆的墓地看看,母亲活着的时候,一直想回趟老家,可惜当年交通不便,加上又有心脏病最终没能成行。二是去下休宁西街,母亲因为在休宁中学读书,在西街生活过一段时间,当年他们兄妹四人离开徽州,也是从西街出发的。也让敏敏知道,她的祖上是徽州人。
舅舅所说的西街,汪深去过一次,那条街已破败不成样子。长长的青石板路,没几处是平整的,青石板也很少有完整一块,不是断裂,便是缺头少尾……
舅妈是1950年代印尼归国华侨,一头自然卷曲的白发,黑亮的眼眸,修长的身子,优雅的步态,不用说年轻时一定很美,不然怎么吸引一身书卷味的舅舅?敏敏呢?综合了两人的优点,走在路上,仿佛一位古典美女从电影中走下,始终吸引着路上的人探过好奇的眼神。
一行人向“老鹰嘴”走去。一踏上桥,敏敏发现新大陆惊叹:“爸爸,这水好清!可以看见河底的鹅卵石,还有那么多小鱼?好美的江!”汪深见多了,徽州哪条河流不是这样?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说出,二十年前这里的河流更美,蓝宝石般。汪深发现舅舅的脚步慢了下来,落在大家后面,再一观察,发现舅舅的眼圈红红的。汪深心想,难道人对从未踏上的故土也有深情?是这块土地的磁场?还是与这土地上的祖先产生了共鸣?汪深倒是觉得自己麻木了,祖先啊!祠堂啊!老屋啊!族谱啊!似乎都是不打紧的事。有一次他和一位编族谱的朋友争论,觉得朋友在做无用功。“你是谁谁谁的后代,又如何?那又不是你!”气得朋友骂他数典忘祖。
舅妈体贴地对舅舅建议,大家去河边拍拍合影吧。海边出生长大的舅妈,对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汪深见舅妈用手绢撩水,喊舅舅看溪流里欢快的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脚伸到了水里。
“鸿志!你看,鱼儿都来啄我的脚了,天然鱼疗呢。在印度尼西亚,有一种小海鱼叫星子鱼,专门喜欢啄人脚上的死皮。这淡水河里的鱼怎么也这样,你看,它们都围在我双脚边呢,来!大家都来,很舒服的。”汪深和大家听后,也一一把脚伸到了溪流中。
“这条河叫什么名?”舅舅问汪深。
“率水河。再往里去就到率水的源头了。”
“怪不得这里的水这么好!”
过了桥,“老鹰嘴”就在眼前,走过一段田埂,便到山下。回望田埂山坡野花肆意、新竹冒出,红透的野草莓似颗颗红宝石,晶莹剔透,汪深采摘下来递给远道而来的亲人品尝,来自都市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更不必说吃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舅妈回头了,她对汪深说,通往山去的田埂边,有一条蛇,有一尺多长,你去看看那是不是毒蛇?汪深一听蛇,吓得不轻,什么蛇他都怕,不要说毒蛇了。汪深对舅舅说,我们不要往前走了,虽然有点遗憾,但留点遗憾也好,下次再来。你看!这蛇说不定是祖宗显灵阻止我们上山呢?
“为什么要阻止我们上山呢?”舅舅不解。
“太外婆一定是不让我们上山了,山上说不定还有熊呢?”敏敏自说自话。
“熊倒是没有,野猪肯定有,这山边稻田里的庄稼东倒西歪,一定是野猪祸害的,报纸上说,这块地方有好多头野猪,野猪繁殖快。”汪深一边和大家说,一边往回走了,其实他也不记得报纸上说的那么多头野猪,是指整个徽州地区还是徽州某个地方,只是头脑里灵光一现。
“那条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起先我还以为是根绳子,再走近一点,它动了一下,但没有溜走,一直横在田埂上。”舅妈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女人,汪深心里感叹她的淡定。
“那蛇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提醒我们呢?蛇躺在田埂,很可能被路人打死的。”敏敏的想法奇特。
“那田埂就是我前几天走的,我上了老鹰山,还钻进去几米,阻力太大,无法进去。看来,人们选择清明和冬至扫墓是有道理的。清明前,动物还在冬眠,没有苏醒,一声惊雷,惊蛰到了,唤醒万物,惊扰人类。而冬至则是动物进入冬眠时期。上天把一切都安排好好的。”汪深对大家说。
“那么,我们就一起站在对着老鹰嘴的方向,和太外婆说我们来看她了。”舅舅发话了。
一行人退到十几米外,一排站在田埂上,对着老鹰山,对着那从未谋面的祖先,也不知是小脚还是大脚女人,各自在心里画出祖先的画像,述说着……
“这次没能上老鹰山,来年一定选个好季节来。汪深,你说冬至好还是清明好?”舅舅的眼圈依然是红的。
“冬至吧!”汪深想,清明,他要去祖母的墓地扫墓,那是他一生中最温暖的回忆,给予他爱最多的人。再说上完祖母的墓,还要上老婆家祖宗的墓。这一天,注定是留给逝去的先人。
舅舅一家三口既然不能上老鹰山,接下来,汪深便安排他们去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的故乡婺源转转,吃点徽州小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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