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街

去年隆冬，皖南的天空曾飘飘洒洒过两三场不甚欢畅的冬雪。我心心念惦记着西街，不知被冬雪覆盖的西街是何般的曼妙？蠢蠢欲动几欲成行，却终因雪不够热烈而搁浅了“雪夜走西街”文艺且又执拗的出行。

及此，2018年的春节已经隆重登场了十多天了。值此辞旧迎新偶得闲暇之际，我又一次想起西街。猝不及防的念头即刻生起，就像打不倒的不倒翁。任如何，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西街果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总是不停地召唤我。去吧去吧，且听我心。

清浅三月初，午后的阳光洒在休宁西街的青石板路上，西街的人们尚沉浸在传统节日的欢乐里。西街的两边木板壁上家家都是大红的春联贴着，令沧桑的老街顿然比平日多了喜庆的气息。

西街的馄饨店木质的门紧锁，问邻家店铺老板，说是要到正月二十才来开工。细数，还要隔上七八个日头光景。对于一家传承多年的馄饨老店，内在的美食文化自信在此彰显无遗，人家就是不怕新老生意流失。然，我并不生气。因为，我有足够的耐性去等待，我只是将期盼拉得长些，更长些。

西街新年喜悦的气氛感染了我，我惬意地放慢脚步。慢跑鞋踩在青石板上，如微风拂过湖面，悄无声息。我不忍听见青石板发出负重的呻吟，我会不安，会怜惜。我的影子在身后紧紧相随，它和主人一样，不愿意放过西街任何一个细微琐碎的美好。我在大红的“发大财一帆风顺，走鸿运心想事成”的楹联下走来走去，乐此不疲，内心平和，知足。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终于走到了波澜不惊。从此岁月无惊，日子静好。

街上若干家店已经开门营业，杂货店老板指着琳琅满目的货品和邻居说，今年货品备得足，客人挑选余地大；有老人端出几个圆形的竹匾，用手在西街的阳光里不停地翻晒一些绿色的植物。走过去好奇地问是什么，老人说是中药；西街的儿科门诊是开着的，往里瞄了一眼，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喝茶看报纸；西街里的浴室也是开着的，下午的辰光，客人并不多；哦，对了，西街的理发店真不少，好几家都在忙乎。街中段位置一家没有生意，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低头飞快地刷着微信，头都没有抬一下。看到她的样子，我俨然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走到西街的尽头，大片的春光渲染在我身上，很温暖。我喜欢凡事有始有终，折返回来的路上，我再一次很自然地走进西街那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我看见那对满头白发的老夫妻正端坐在粉刷了的厨房里吃点心，他们并没有发现我。我远远打量片刻，又悄然离开。生命和生命之间，竟然如此神秘。彼此在同一个时空里碰撞，不问过去，不问未来。

我一定是上辈子在西街留下过什么印记，这辈子才令我无数次到这里寻寻觅觅。我迷恋西街的气息，不论是曾经的饱满绚烂还是今日的西街残烟，她们是真实的，触手可及。我喜欢的，是西街平凡的烟火吧？我不知道我最后是否寻着什么？但我知道的是，在西街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心安的。

“突，突，突……”一阵拖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西街的宁静。只见一辆拖拉机拉着泥沙从我身后快速往西街里挺进，疾驰而过，尘土飞扬。是哪家在整修房子吧？抬头，西街的红灯笼随风晃动，就如酒后微醺。一个红衣女孩和另外一个女孩说：“还有两天就是元宵节了。”“是啊，年过得真快啊。”我看见说话的女孩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肆意舒展。

走过很多徽州老街，在我看来，休宁西街却是徽州遗存下来的老街里最质朴，最真诚的。就如一个未经雕琢粉饰的徽州女子，依然淳朴率真。西街里的烟火，是安静的，又是热闹的。

走出西街，我习惯地往西街头上那幅老屋幕墙上回望，只见几个年轻男女站在幕墙前，一遍遍阅读着墙上一张张崭新的新年招工启事，还有这个县城里其他的信息。生活总是如此，让人憧憬，才有劲头奔赴更好更远的将来。

回家后，我发了春节以来第一个朋友圈：一个人的西街。时光如驹，老友如酒，西街一遍遍渡我。是的，和西街相处的短暂时光，我和西街都曾彼此真实拥有，一切随缘起伏。蓦然想起那句形容杜拉斯的句子，“比起年轻的容颜，我更爱你饱经沧桑的容颜”。而西街于我，无论是去还是离开，都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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