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宁
底色,就绘画而言,是作品的第一层着色。它相当于音乐上说的基调,戏曲里说的本色,摄影中说的影调。总而言之,这种咂摸视听味道的那些个事,不管你节奏怎样变化韵律怎样流动,这第一层色调就决定其审美意趣和品质去向,是变不了的。
在中国乡村,村干部还包括乡间的那些贤达和能人,这样一个群体就是一个村落的底色。他们的这个底色,确定了这个村落魂灵的基调。毫不夸张地说,这些领头人的精神气质就是这个村落的精神气质,他们的品格追求就决定着村落的品格追求。
几年前,因为摄影,又上歙县蜈蚣岭,这个当年与六联一样齐名的山乡。相隔四十年,梯田依然震憾,村庄格外生气。带着当年学生时代学大寨的火红记忆,穿行其中,兴致勃勃,寻找久远的那份印迹。突然,有人说:“今天老队长老方在家,当年都是他带着大伙干的。说不一定你见过呢。 ”果然,在一幢土坯老房子里,我们见到这位昔日带领大伙修梯田的英雄。老方还那样,少语寡言,问一句答一句。“他呀,是个老实头,什么都不晓得争! ”“好多年了,哪还有什么人再关心老村干! ”“他就是老不死心,整天老想着公家的事”……当隔壁邻居一边抢话答腔,又一边起哄,要他戴上那枚县革委会颁发的“先进生产(工作)者”奖章时,老人立马换了个人似的,腰板挺起来,眼晴也亮了。直到临走,话才稍多了几句:“大队部有几个大柜,那里装着宝贝。几十年的党支部会议笔记,全都在。有空去看看! ”
光阴煮雨,岁月无痕。也许,这里的老方,还有胡早娣——五次见到毛主席的山窝窝里的省委委员、当年隔壁六联大队名扬七里八乡的女支书胡早娣,就代表着那个“实干”永远高于一切的徽州时代。
早就听说歙县北岸白杨有一群热心村庄文化的老人。恰逢北岸村志出版,我见到了这位乡贤——主编吴铁君,还有满屋堆成山的各类资料。历时经年,终成正果,吴老自然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一不小心又透露:“国宝吴氏宗祠里保留了53件图案清晰、刻在石壁上的礼器,我要在余生弄明白它!”再看他身边桌子上,十几本大小不一的笔记本写的密密麻麻,有的还画满精美图案和符号。
距北岸村不远的白杨村,也有一位与吴铁君一样忙碌的老人,他叫吴增光,从南京老海关退休回家就没闲过,先是著书立说,《古方祁姓氏族谱》《白杨源记》一连出了四五本,之后又在祠堂里成立老年协会,为村里老年人服务,每年都要自筹资金为村里上80岁的老人送上一根拐杖,美其名曰:祝老人们的余生走得更稳、更远!迄今已发了200多根。村庄里的人只要提到老吴,个个都要伸出大拇指。
徽州号称有五千村,像北岸白杨吴铁君吴增光这样“不停歇、会来事”的老人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猛然间,想新造一词:乡村之蕊!不是吗?他们,还包括“徽州百工”老人们,不就是徽州乡村的底色吗?如今美好乡村建设,这个星那个园,何其热闹,或许发现保护并善待这样的乡村之蕊同样重要,恐怕也刻不容缓!
在这个热浪彪悍的七月,我们走了一趟休宁县月潭水库淹没区,率水中游的陈霞、小珰都是富有底蕴、极有底气的村落,已经拉开建设序幕的月潭水库好比交响乐伴奏的宏大叙事,激昂、奋进、辉煌,但别忘了,这里面还藏着故土难离的深深乡愁,百姓们既有对新家园的期盼,更有对故园的依恋和不舍。去的那天,小珰村在做一件大事:量地。即将搬迁新建的新村选址坐落在茶园中,地形开阔,气韵流动。茶园是分属一家一户百姓的,陈霞乡乡干、技术人员要和每一户茶园的主人逐一测量征用土地,骄阳下,所有的人都汗流浃背,但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着。稍微观察就会发现,人群中某几个人的重要性,小珰村党总支书记吴裕民、副书记金裕光、村长汪建自始至终都在现场,村民的少许不解、牢骚很快被化解,乡干的具体要求马上被落实到位,一切顺畅。我们的乡村在面临重大事件、重要转型的现场,都会有像吴书记这样的定海神针,所以,村庄才安然。那天实在太热,居然把测量定位的GPS仪器烧坏了,乡里程书记建议休息一天,人不能累坏。吴裕民用低低的声音说,不行,再热明天也得上工,时间不等人。
我曾经在新安江源头、率水横江之畔工作了十年,和村干这个群体有过太多接触和交集,事实上,很多村干也是我人生的良师益友。我有时候甚至想,他们其实就是一部村史的浓缩,他们的身上承载了很多很多,但他们往往有“乡里戏乡里舞”“螺丝壳里做道场”的本事,不信你看看休宁盐铺村的李讨饭。起初,人们往往总对叫“讨饭”的名字感兴趣。可时间久了,大伙更难忘这个叫“讨饭”的憨厚里透着机智的笑,眼睛小小的眯成一条线,不缺神趣有点萌。盐铺出名了,他如此这般一笑;菊花难卖了,他也没紧锁眉头;省委书记要来,县上镇上都挺紧张,就数他最稳实,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人好奇,他一言以蔽之,省委书记也是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没什么文化,实话实说比什么都好,你说是不是?前些日子,我们去访问休宁县阳台移民新村,一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叫项世旺的老书记。“我当支书早咧!那时候你在哪?我经历了好多任县长书记……”一见面,老项就快人快语,“老阳台村好呀,千年梯田千红(豆杉),到哪儿去找!我家老房子还在,村里那个会堂、水渠,还有学校,都是在我们手里弄的,穷是穷点,但叫我们一下子拆掉,真舍不得啊,许多摄影人也连连惊呼,那山那水那梯田简直绝了。”最后,还再三拜托,“人家婺源篁岭房子都保留下来了,你们县上市里也想想办法吧! ”
从本质来说,摄影就是摄入的艺术,尤其对于人物摄影,不光要摄入人物的容颜、肤色,更难得的是要摄入他的精神气场。在乡村,这个精神气场其实不是那种张扬轩昂的意识唤起,而是经年沉积的乡村底色,用他们的口头禅说,那就是“人这一辈子”。
我常在想,“人这一辈子”这句听上去有点感慨,掂出来却十分有分量的口头禅,作为这个乡村底色的注脚,看不见,摸不着,却含义隽永,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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