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红兴文摄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村题记乡村是古树的故乡

汪红兴  文/摄

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村。——题记乡村是古树的故乡，古树是乡村的风景。

古树亦称老树，一般指寿命百年以上的高大乔木，特指寿逾千年的神木。

在粉墙黛瓦的徽州，古树就好似宗祠前那高高飘扬的幡旗，点亮了乡村的天宇。大凡浪迹天涯的徽商游子漂泊归来，手搭凉棚，远远地，望见了村口的那片古树，就会泪水涟涟，眼眶潮红。故乡到了，亲人近了，“近乡情更怯”。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的一曲《天净沙·秋思》，道尽了多少羁旅倦客的思乡情。古树是游子乡愁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情结。

曾经，黄山白岳间几乎所有的古村落，都有着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傲然挺立。但这么多年来，历经自然风雨的侵蚀，加之大跃进运动及十年文革的浩劫，如今古树已是寥若辰星，只是在一些偏远山区留存了部分。而地处城郊的村庄，有的连一棵像样点的古树都拿不出了。

古树大多集中在村头村尾的水口，多为高大乔木，与小桥下的淙淙流水、寺庙中的巍峨古塔相映衬，如诗如画。主要树种为枫树、苦槠树、香樟树、青栎、板栗树、银杏树、香榧、栾树等，尤以红豆杉树最为珍贵。十几二十多米高，一株就占地数亩，有时一两株，有时几十株，甚至是一大片，几百上千棵，那是怎样的壮观与气派！

古木参天，冠盖如云，新枝吐绿，浓荫匝地，清风徐徐，春来绿云翻滚，秋来红叶似火。它是村庄的风水宝地，年年岁岁，护佑着古老的村落。

一个村只要有一棵古树，特别是寿逾千年古树，那就是件幸福的事。村人会引以为傲，感觉特有面子，就好像家中出了个百岁以上的老寿星，子孙们喜形于色。如果是几十、上百棵，那就形成了一方胜景了。黟县塔川一带的田园及村庄中的那些古树，每到暮秋，红彤彤一片，色彩斑斓，成了全国著名的四大赏秋胜地；婺源的石城每到深秋时节，村口那几十株红枫宛如一片红云，在徽派老宅的点缀下，在光与影的点化下，宛如海市蜃楼，人间仙境，不知迷醉了多少摄影客。

在我的家乡溪口镇阳干村村前，就有500多亩的天然板栗林，偎依在率水河的岸边。绿盈盈的率水河，绿茸茸的草滩，绿茵茵的板栗林，步入其间，一下子，心就静下来了。我常常会带着一本书去看，坐在古树下，斑驳的树影泻在我的身上和书上，慢慢地打发时间，多好啊！

十年前的初冬，我第一次到达“绿树村边合”的婺源晓起村，随着人流进入村后的那片枫树林，百余棵，枝繁叶茂，枝干虬劲，粗壮有力，直刺苍穹。大的是唐代的，有1200多年历史了，几个人都围不过来。我为这片古林得以完整地留存而庆幸，感到别样的温暖和力量。

这些年，行走徽州山村，见过不少古树，常常为之感动与惊讶。不少村人视古树为神灵，护佑一方水土，设立神坛，经常祭拜。在婺源的严田村水口高大古樟下，就设有佛塔，边上有焚香炉，常年香火缭绕。在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婺源虹关村，村口就立着一棵千年古樟，诗云“下根磅礴达九渊，上枝摇荡凌云烟”，像一把巨伞擎天而立，号称“江南第一樟”。它高达26.1米，冠盖达3亩多。历代文人墨客为之题咏，民国时期，村人特地印制了一本《吟樟集》，搜集了许多题咏，并配有版画作品配图，此书我有幸收藏。为一棵树出一本书，可见该村村民对古树的崇敬与尊重。

古树是乡村的活化石，是历史风雨的见证，背后大多藏有动人的故事。有的含情脉脉，让人倍感温馨。婺源文公山上现存的16棵古杉，相传是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回乡祭祖时在文公山祖坟处亲手所栽，原有24棵。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文公杉。睹物思人，深深地为朱夫子博大精深的理学造诣而叹服。

可历史不光是风和日丽，也有天昏地暗，有血淋淋的故事。在休宁县祖源村的来龙山上有一棵千年红豆杉，被誉为“红豆杉之王”。高达25米左右，胸围近5米，要四个成人才能合抱。相传为该村项姓始祖宋代时从婺源迁来时所种，有1200多年的历史。而这棵古树的保护村中流传着“杀子禁山”的故事。相传该村为了制止一度滥砍乱伐之风，保护古木，族长特制定了族规，规定凡滥砍乱伐，触犯族规，将受到严厉惩罚，直至砍头。结果该村东门族长之子偷砍古树，族长铁面无私，杀掉逆子，以儆效尤。此后该村保护生态蔚然成风。在徽州的许多地方，有杀猪封山等习俗，这个一脉相承，且沿袭至今。

古树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净化美化了村庄，让村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庭和睦，子孙繁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每每抬头，便会涌起对前人的感恩之心。

改革开放后，随着现代社会突飞猛进的发展，生态环境的日益恶化，让人益发意识到保护生态、呵护古树的重要性，人们变得有眼光了，有见识了。于是便有了徽杭高速公路在建时，在歙县南源口村遇到了一棵古树，建设部门宁可多花钱，特意变更设计，绕道而行。这样保护古树的事例，各地时有见诸报端，不胜枚举，令人温暖。

可是也有时候，让我感到深深的哀叹，一些地方，为了打造所谓的城市景观带，塑造新亮点，绿化美化城市，提升城市形象，一些人急功近利，无暇造林，而是去乡下移植古树，一夜之间让某处树木成林，成为新景观。一些村民为了蝇头小利，将祖上栽种的古树出售，一棵棵活力四射的古树被挖走，还有的地方，一些乡村干部与不法商贩狼狈为奸，盗走集体古木。我常常在乡间见到不少古树，在深夜或凌晨被盗挖而去，不久就出现在一些绿化苗木场内，缺胳膊少腿，老态龙钟，遍身残疾。这些古树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故乡，修枝砍桠，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有的水土不服，不久就魂归西天。有的立在城里，满身疲惫，苟延残喘，不死不活，再也无法成为一道美景了。

不顾长远，只管眼前；不顾乡村，只顾城市。这是一种典型的破坏，是近视眼，吃子孙饭，断后代粮。在乡村，留下的是一个个永远无法愈合的滴血的伤口，深深地伤害着乡民的心。

每一次看见这些泣血的古树，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先人的子孙们，手下留情啊！敬畏自然，善待自然，自然会给予丰厚的回报。

也正如此，这些年，让我对古树愈加痴迷，每一次乡村行走，我都在寻觅着那些古树。每有收获，兴奋不已，便偎依在她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她，细细地打量她，摄下其婀娜多姿的身姿，树叶萧萧，凉风飒飒，在树下坐坐，发发呆，喝喝茶，听乡间老人诉说着这座村庄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便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慢下来了，世界是如此的宁静而美好，真心希望古树福泽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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