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评书】斜阳残照徽商梦

□ 休宁 汪红兴

暑期歙县学习，中午书店淘书，偶见《近代徽商汪宽也》，眼前一亮，决意淘下。

汪宽也（1866——1925），名声洪，休宁北街人，号称“布业大王”，近代徽商中的翘楚，曾连任上海布业公所总董多年，享誉上海滩，卒后业界在豫园隆重集会，为其立半身铜像。

我在《休宁县志》中读过其介绍，而且在现在屯溪新建的湖边古村落，那千年徽州照壁上，汪宽也作为徽商代表人物之一入榜。平生喜欢研究乡土人物，但对汪宽也却知之不多。

记得2007年5月2日，我陪外地朋友在状元博物馆闲逛，忽见时任县领导正陪着一群官员模样的人来此参观，后得知其中最大官员是时任建设部长的汪光焘。后得知汪光焘是汪宽也曾孙。因为这层关系，让我对汪宽也家族更多了几分新奇。果然这一次，书的前言就是汪光焘所作。

此书为著名传记作家言行一（本名颜行一）所著，洋洋洒洒，17万多字，289页，去年下半年公开出版。

暑期炎炎好读书，回家后，花了整整两天时间，一气读完，掩卷遐思，意犹未尽。

汪宽也的生活时代是清末民初，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国家凋敝。在国内和国外双重势力打压下，徽商也一举从乾嘉时代的强盛走向了穷途末路，日落西山。

在这样的时代，想闯出一番新的天地，谈何容易。汪宽也硬是凭着徽州人特有的执着坚毅，恪守诚信，以义取利，努力拯救岌岌可危的民族工商业，唱着一阕上海土布最后的挽歌，为此赴汤蹈火，殚精竭虑，令人可敬。

全书以时间为序，生动地再现了汪宽也从出生、童年、在上海祥泰布庄学徒，后任经理、布业公所总董及其晚年回乡，直至去世的全过程。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内容丰富，文笔生动，资料翔实，图文并茂，叙说流畅，栩栩如生地再现了一位“布业大王”在商海中砥砺前行，玉汝于成，不懈追求的艰难旅程。

本书的可贵之处，一在于作者善于把汪宽也以古徽州为大背景，以上海祥泰布店为舞台来描摹。汪宽也的成长并非偶然，是古徽州青山绿水的滋养，更是徽人从商的传统造就了他，“前世不修，出生徽州，十三十四，往外一丢”，而讲究诚信经营，乐善好施，则是受徽州程朱理学之影响，更是其祖父汪作墉、父亲汪仁徵的潜移默化，言传身教的结果。文中写到一个颇为感人的细节：祖父汪作墉叫小声洪到胡开文墨店买一锭十文钱的徽墨，糊涂的老掌柜将一款价值五十文的御制墨递给了小声洪，小声洪不识货，拿回家祖父发现后，硬是叫小声洪退回。祖父是让小声洪从小就懂得为人必须诚实，不可贪小便宜。

作者虽然不是徽州人，但对徽文化还是情有独钟的。所以在他的笔下，那古色古香滋味悠长的齐宁街；那藤蔓丛生坚不可摧的千秋桥；那几分断肠春色似扬州的屯溪古埠；一幅幅宛如“清明上河图”般地活灵活现展现在读者眼前；那琅琅上口的《采茶歌》、《月光光》等休宁童谣；那一代宗师戴震少时神算的故事；那历代徽商乐善好施诚信经营的故事，在书中一次又一次得到传诵传播。儿歌、俗语等的运用恰如其分，不着痕迹，让人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风雨如晦的徽州，哀怨而迷离的徽州。全书弥漫着典雅清纯而略带悲凉的氛围，平添了徽州及汪宽也的魅力。

汪宽也家世并不显赫，破落书香门第，迫于生计，13岁就到休宁首富汪厚庄的祥泰布店为徒，而且一生都是给东家打工，对主人忠心耿耿，心无旁念。小小布店是他人生的舞台，学徒时安守本分，不露锋芒，钻研业务，熟知行情。出师后依然低调。一次偶然机遇，因与胡管事意见不合，不贪便宜，坚持不进洋人大批的水渍布，避免了一场可能危及祥泰声誉的事故，受到了东家刮目相待，破格提为经理。其时，洋布以其价格低廉，质量上乘，严重冲击着上海土布市场，土布行业日子维艰。

汪宽也迎难而上，为土布做最大的努力，不断提升土布质量，促进技术革新，让土布在市场占有一席之地。同时，团结上海布业同仁，为土布振兴奔走呼号，尽心尽力，率先上书农工商总部要求免除厘金税，最终获得成功。这对危难中的土布行业，是一针强心剂。他积极打造出祥泰牌蓝毛巾及系列产品，市场不仅占据国内还行销欧洲等地。他还拓展业务范围，建立了两座钱庄。关键之时，及时援助无锡工商业巨头荣宗敬、荣德生开办面粉加工厂，解了燃眉之急。充分展现了汪宽也过人的胆识、卓越的人格和博大的胸襟。

二是书中精巧的构思和丰富而合理的想象。作者虽然广泛搜集各种史料，所得不过一鳞半爪，雪泥鸿爪，但毕竟相隔近百年，如何来塑造这一人物形象，还得花一番心思。作者善于将历史巧妙融入形象思维之中，展开想象的翅膀，纵情驰骋于百年前的休宁县城、屯溪老街，飞翔在清末民初的南汇、青浦、松江等地土布市场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场景，让一个尽心竭虑以义为重的徽商形象在书中呼之欲出，让他的人生轨迹愈加明晰。没有想象力，便没有科学。其实文学何尝不是如此？文学的世界，正因为充满了想象而曼妙多姿，人物形象愈加鲜明，这是一个大写的徽商。当然这种想象必须是合情合理的。

人毕竟是时代的产物，汪宽也一生对东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上海土布振兴之梦东奔西走，呐喊助威，但国内时局的混乱，土布行业的自身局限，最终上海土布行业还是大势已去。汪宽也没有回天之力，只能仰天长叹。

1925年初，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回到休宁老家的汪宽也，生命走到了尽头，一生命运多舛的他，病入膏肓，不久溘然长逝。就在那首徽州少年郎的儿歌中远行，哀乐低回。

汪宽也比胡雪岩，要晚二三十年，徽商之路更加艰难，财富也无法与胡雪岩同日而语。人们喜欢给胡雪岩作传，似乎更富有传奇。

而汪宽也只是个平民徽商，他的人生之路，就是那个多灾多难的时代，无数徽商最终走向颓败的缩影，是那个时代的悲歌。给其作传，或许更有普世价值。

正可谓“斜阳残照徽商梦，忠义芳名歌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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