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峰塔影双溪水

□汪建国

在屯溪南面有一座宝塔。我小时候在阳湖，常常能看到，心里总有一种雄伟壮丽的感觉。那时高楼不多，没有什么遮挡，在滨江北岸新安大桥附近天气晴好时也能远眺到塔影。如今，得经过广宇大桥，直到四五里路的兖溪村佩琅河边，你才感到眼前一亮，在豁然开朗的前景中，一座宝塔矗立在前方，它就是辛峰塔。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把它衬托得非常鲜明。它披着阳光，一层一层七层能数得清。塔身虽有些斑驳，但仍显出粉白色，塔顶冒出来。辛峰塔像是威武挺拔的勇士。 

经过10多里地的阳湖镇长湖头村，就到了塔山脚下。这就是屯溪休宁的交界处。长湖头村上世纪70年代还只有几间低矮的墙灰脱落的平房，如今水泥路面的两边却是绵延的新房，除了辛峰茶厂外，都是村民的小洋楼。到路桥拐弯处，宝塔一下高大了许多，就近在面前。一眼望去，山坡上都是绿油油的茶园。层层茶园层层绿，山路和垄间的杂草清除得干干净净，非常平整，显出光滑滑的圆弧。地下窜上来的蕨菜一会就掐一大把。上山只有两三处山水冲的坡坎。只是快到山顶时松树和杂木丛生着，不用费多大力气就爬上了山顶。心里一阵激动，多少年遥望的塔影就屹立在身边。这座宝塔其实已融进了我的人生。在茫茫的路途中，它就像人生的标杆，风雨如磐，岿然不动;闲来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塔山烟云，绰约飘逸，而且岁岁守望，为人指点迷津。再回首，山下是一片浅灰的绿色，零星的金黄油菜花点缀在结满籽荚的田野中，围绕着树木掩映的村庄，是一派田园丰收在望的景色。纵深远望，粉墙黛瓦的楼房密密层层，那突兀的高楼大厦我熟悉得可以直呼其名。宝塔与屯溪遥遥相对。 

辛峰塔建于明万历年间，历经400年风吹雨打，仍昂首直指蓝天。塔为六角七层楼阁式砖塔，高36米，底部周长21米。底层塔门正对着塔内关帝庙堂。走进塔中，因塔心已毁，抬头见层层环绕，直至塔尖，像一个高耸的内空圆锥体，令人触目惊心。每层有六个拱门，每个拱门塔外两侧和内侧两边都有佛龛。每层塔2米多高内壁有一圈佛像，砖与佛像间隔环绕，佛像是砖坯烧制时塑成的，每个佛像里都嵌有一个铜板。据统计有529尊佛像，大多被敲坏找铜板玩了，现在佛像无一幸存。靠墙有盘旋而上的砖阶，但层层并不连贯，要经过塔心，换上上一层的阶梯，这样直到顶层。 

塔的每个角下面有红麻石的圆鼓柱础。塔身坚固，除了敲坏的，没有一块砖是松动的。砖缝中灌石灰浆，密檐式的层间，三角形的红砖叠加三层逐层向外伸出。塔角有长方尖角的石刻探出头来，从远处看，就像是鸟的剪影。塔顶倒盖着铁盔。辛峰塔美轮美奂，是一座徽州古建筑艺术的丰碑。 

辛峰塔下双溪汇流。东支忠溪，发源于歙县冷水坳，从石门流淌而来，穿行于榆村和富昨两村之间，河面宽阔。西支藏溪河，发源于休宁白际岭，从郑湾流经富昨西边，水势较小，于榆村、富昨北汇合成佩琅河。碧绿湍急的河流翻滚着朵朵浪花叮叮咚咚作响，像是玉石碰击发出的天籁之音。佩琅河流经屯溪阳湖镇，在洽阳村汇人新安江。在宽广的两河盆地上坐落着称为“金床玉椅”的榆村、富昨这古时休宁的最大村落。青山环绕，水流充盈，土地肥美，是休养生息的福地。钟灵毓秀，文风昌盛，出了众多的名门望族、商贾仕宦和名流雅士。村中高墙大院，古韵悠悠。富昨的对岸是榆村，以前两村之间有上桥、下桥，老桥垮塌以后在旁边建了一座新桥。昔日中秋榆村游板龙，敲锣打鼓放鞭炮，板龙点着香烛，一节连着一节，长龙游过木桥，到富昨岸边，连接两村成“S”形，非常壮观。让人庆幸的是在榆村桥头还留有一段过去繁华的廊亭街。那店面的扇扇板门，撑着廊亭顶的梁柱和檩条、水边廊沿的靠椅都已留下岁月的痕迹，陈旧灰黑，但廊亭旧影仍显得古色古香。店铺大多像屯溪老街那样前店后坊，徽商生意兴隆，商品很有特色，营造了这山乡封闭的安宁生活。榆村人似乎有一种怡然自乐的天性。那河边草地上放牧促膝谈心的男子汉，那茶园里锄地拔草的老年夫妇都是乐滋滋的，那快到八旬老汉笑眯眯地对我说:“现在真好，坐公交车两块钱一个来回，可以到屯溪美美地玩一趟。” 

现在榆村、富昨看到的都是层层叠叠的新楼房，几乎看不到老宅深院，只能听老人介绍古时“36天井、72槛窗”的恢宏情景，我们走过的地方过去曾是百间楼、七房、二房等连环套式的古朴精美的家族居住的大屋，所保留的故居还遗留着“文革”中涂抹石灰保护门罩砖雕的痕迹。走到榆村小学，这里以前是程氏祠堂，祭奠程氏先祖“忠壮公”灵洗大将军，前后三进。门前有石雕狮像，屋内竖有100多根高大圆柱，气势非凡。程姓为榆村大姓，名声显赫的有被恩准兴建御牌楼的大理寺右寺加正四品程梦阳祖孙三代，光禄寺署丞程爵等。可能是由于程氏荣耀光环的笼罩，或行政区划的关系，富昨人在外一般都称榆村人。富昨的大姓为汪氏，最有代表性的是扬州八怪之一的汪士慎。 

从榆村北田野山丘转回到富昨桥畔，这座桥是以往通向屯溪的大路。前方视野开阔，一马平川，双溪潺流，牌坊挺立，西山头上辛峰塔耸人云端，这里是榆村、富昨的水口。古徽州每一处水口都是园林景观，沿河两岸大杨树排排相对，枝叶轻抚清溪，田畈上满是高大的枫树、槠树。秀丽山川上巍巍宝塔和庄重的节孝坊在进行着时空对话，流传着徽韵美名。 

据清道光年间《休宁县志》记载:“辛峰塔在富昨。明万历年榆村光禄寺署丞程爵建。”这里演绎着一段“知恩回报”的动人逸事。程爵在歙县城外经商途中，搭救了因缴不起捐税投水自尽的许国，赐银二封，除缴纳官税外鼓励他进京赶考。第二年，许国果然金榜题名，历仕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人称“许阁老”。许国为报答救命之恩，对程爵一家关怀提挈有加。许国将幼女许配给程爵为媳，除提拔程爵出任光禄寺署丞外，对其父、其子都加官进爵。许国去世后，程爵为感恩图报，以工代赈，修建了辛峰塔。面对塔影双溪，凝神寻思，浓郁的人文气息迎面扑来，这真像是一座天然的徽文化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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