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的里庄

□汪红兴

皖浙赣三省交界的浩瀚天宇下，蜿蜒游动着一条绿色的巨龙——五龙山脉，绵延数百里，紧偎主峰的襁褓中卧着“华东地区最高的村”——里庄。那里常年山岚缥缈，犹如伏在云端，是一个梦幻之地。

里庄在休宁的西南，在陈霞乡境内。那里物产丰富，三月的一天，我怀着几分期待走访了里庄。

里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震撼。车过回岭村便开始爬坡，盘旋而上，20多里。路是新筑的水泥路，今年正月才正式通车。一弯又一弯，几十道弯，有的几乎是180度的，我们胆战心惊，头晕目眩。说实话，徽州的险山峻岭，比如昱岭关、茶籽岭、白际岭，大多我都走过，那些岭虽长但不陡，而眼前的岭绕着一座山盘旋，从山顶可直望山脚，确实颇有气势。

风在耳边呼呼直响，不时有飞瀑，像银练、像玉带，从山崖上飞下；有山泉，像银线、像碧玉，泠泠作响，从路沿下穿过，正是生命在激荡，力量在孕积。山势升高，基岩裸露，显得刚强而坚毅，石头越来越大，奇形怪状的，岭头附近，那些石头，重达数吨，庞然大物，令人称奇。而山顶光秃，巍峨峥嵘。站在崖石上，四望空阔，看那上来的路，犹如长龙起舞翻腾。而卧在峡谷间的回岭村，已是影影绰绰，依稀轮廓而已。

翻过岭头，便见里庄。村子坐落在小山坳里，四面环山，房屋粉墙黛瓦，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密密匝匝，与四围茫茫的竹海映衬着，别有情趣。村人说，往年这个时候，里庄特别美，油菜花金黄如毡，遗憾的是今年因为倒春寒，山上的油菜全部冻死了。

里庄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但见从村的下头发端，一直向上，蔓延到天的尽头，满眼翠色。阳光洒在竹海的褶皱间，明暗相间，轮廓分明。这个村拥有近万亩的竹园，人均近20亩。空气中氤氲这一股竹的清香。家家户户烧的是竹子，竹制品竹椅、竹床等特别多，连家门口的晒摊也是竹子搭建的。记得上世纪的七十年代，这里还就地取材，原始生产过表芯纸。

漫步里庄，首先感受的是原始古朴。刚进村，几个老妇的装束，似乎进入了少数民族区域。对襟衣裳，布鞋，特别是裹的头巾，红红绿绿，鲜艳耀眼。这样的装束，是我跑过几百个徽州古村中，第一次见到。她们淡然镇定，丝毫看不出我一个外乡人的惊讶与疑惑。

房子是典型的高山民宅，矮小粗拙，没有高大的马头墙，没有精美的三雕。村中青石随处可见。青青的石板路，高高的石砌墙基，石桌、石凳、石槽、石臼等极为常见。水口处站立着参天古树，大多是红豆杉，枝干粗壮，几百年了。潺潺的小溪从山间滚落而下，环绕村中，平添了几许灵气。

和许多村庄一样，这里的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孩子。老人向我们介绍说，这个村500多人，以程姓为主，村庄有300多年的历史了。村民指着不远处的高峰向我们介绍说，那就是五龙山的主峰，海拔1468米。要到达山顶，还需走一段崎岖的山路，大概需要2个多小时。山上留有百鸟坟的遗址。这几年，已有不少喜欢户外运动的朋友捷足先登了。

那天，我站在山顶，一股血色似乎在我眼前弥漫。它使我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一段历史，那是一片红色的印记，一个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早在七十多年前，刘毓标、熊刚率领的红军独立团在皖浙赣地区活动时，里庄便成了红军活动的地方。1933年，里庄便有10余人参加了红军。1936年2月，中共阳台中心区委在此成立，不久，秘密参加红军的人数已达100多人。面对里庄汹涌发展的革命形势，国民党多次派兵上山围剿。

令人无法忘却的是，1936年11月24日，国民党部队来攻打里庄时，将倪家太一个山棚围住了，当时的阳台区委书记徐天知，外号小老李，还有老方和三杨老正在开会，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火，结果小老李中弹牺牲，血流满地，其余两人被抓。凶残的敌人后来将小老李的头颅悬在陈霞关帝阁，挂了三天三夜，惨不忍睹。程华森、程连森两兄弟被枪杀，挂在雪梨树上示众，不少红军家属的房子被烧掉，一时里庄村阴风怒号。

那天，山风浩荡，万竹俯首，仿佛在为烈士们默默致哀。村里人说，每到清明时节，这里十里杜鹃分外红艳，我想，那该是烈士们的英魂化成的。

村中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飘扬，那国旗底下是村小学。风中传来了阵阵朗朗的读书声，我不禁有些欣喜，这些年，随着学校的撤并，不少乡村没有了学校，走进去，有一种落寞与荒凉袭来。都说徽州是“十里之村，不废诵读”、“三间茅屋书声响”。这是一所破旧的小学，几乎没有操场，只有两个简陋的教室，学生们正在上课，我数了数，有30多人，两位乡村教师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课，而课桌凳已经十分陈旧了。下课了，我给他们拍照，他们围了上来，眼中流露出的是好奇。我想，这些山里的孩子，虽然没有城里孩子的优越条件，可一样的天真与活泼，一样是我们民族的希望。我们真该去帮助他们，因为我坚信：有书声飘荡的地方，就是有希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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