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逝的高山小寨——苍塔

□ 胡新良

苍塔位于祁门县祁红乡境内一座海拔约600米的高山之巅，从远处看，因地形如直耸苍穹的巨大宝塔而得名，系当地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村寨。即使最繁盛时，也只有寥寥不足10户人家，数十山民，并且是一脉相传，清一色徽州汪氏始祖华公后裔。据被称“老梦”的老村支书汪梦新介绍，苍塔始于清末光绪年间，由于因离山下十多华里的月山下汪氏宗族人多地少，汪氏几位先祖便到此开山种植茶叶、油茶和苞芦，而后发现这里山高林密，土地肥沃，既可生存，又可避乱，故定居于此。

现代意义上的苍塔作为一个村民小组，还包括距离5华里、居住在半山腰的桃树坞居民点。房屋大多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土墙屋、砖瓦房、板壁棚相间夹杂，错落有致地沿溪分布。整个组人口最多时大约30户、百余人。从平里、塔坊、祁红3个乡镇通往苍塔的山路有4条，平均15华里左右，至今不通公路，从平里、塔坊上山可以少些羊肠小道了。人常说“远路无轻担”。通往苍塔和桃树坞的几条山路弯道崎岖陡峭，路面狭窄坑洼，有的路段几乎垂直而上，虽然也经常维修平整，但一场大雨的冲刷，更使沟沟坎坎，常住人口的剧减，让修路变得力不从心。城里人即使徒手爬个里把路，也会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息十多分钟再开步，更不要说苍塔人还要经常肩挑背驮百十斤的担子了，可见山里人的艰辛与顽强。

与山外相比，苍塔人除了生产生活的困难外，就医、上学和外出走亲访友更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高坎。二十年前，苍塔曾有一位30多岁、人高马大的退伍军人不幸患上了再生障碍性贫血症，因病重虽经多方治疗仍导致双耳失聪，险些丧失劳动能力。十多年前，该村一位50岁不到的壮汉不慎从柿子树上摔下，因救治不及含泪离开了人世。百多年来，除了一位医生、一位电影放映员、两位教师外，其他村民在30年前都窝在大山里，有的老人几乎一辈子未到过县城。路不通成了村民和当地政府最大的心病，其次是通电和通讯的问题。山高路远人口少，使得修路的梦幻最终成为泡影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苍塔曾动议整体搬迁至一个叫“亭笼坡”的开阔地，那里离山脚不远，因为巨资，最终搬迁计划也被迫搁浅。后来的几年，该村从县里一家金融部门贷款十多万元安装了高压电，终结了世代靠松油灯、煤油灯熬夜的日子。通信方面，前20多年曾安装高频电话，但没过几年便已淘汰，进入20世纪，因移动基站无力兴建，网络信号只有汪梦新的厨房门口才能收到，其他位置都是盲区。山上60年代曾建有一所小学教学点，早在10多年前就已撤并到村中心小学。20年前，毛峰茶在祁门盛行，收购价格每天跌落，毛峰开采期间，为赶上好价钱，苍塔人日日白天山上采摘，晚上熬夜制作到半夜，凌晨3、4点又要翻山十多里到公路旁等候中巴车，并买“站票”颠簸个把小时到县城，累得边站边瞌睡，买几个面食填填肚子立马打道回家，一季下来，钱没挣多少，人却瘦下一大圈，黑成“卖炭翁”，有的甚至病倒在床。由于通路无望，苍塔和桃树坞村民自20年前就开始通过入赘招亲、举家背井的方式，陆续搬迁至附近的四乡八村或祁门县城，以打零工、做手艺、购买当地居民房屋和生产资料为生活来源。虽然村民的户口大多还在苍塔，山场田地还保留经营权，也始终保留村民小组的建制。如今，山上仅有一位身体硬朗、不舍得进住乡敬老院享福的八旬老汉汪某某冷清地住在山上。生怕临时发生意外，前年冬天已经定居平里镇程村碣街的“老梦”夫妇，几乎每周都要轮流跋涉近10公里前往探望。村里房屋几乎破败倒塌，门前杂草灌木丛生，山地抛荒弃种，除了溪流山风和动物植被能带来一丝生机外，一切都已湮没在群山之中。除了油茶和茶园，所有山场都已有偿地转给了承包商。

“无限风光在险峰”。虽说苍塔山高路远，村民出行艰难，但其自然景观却是一处美不胜收的人间仙境。站在塔顶举目四眺，似有“一览众山小”之感。远看千山起伏如叠嶂，万木葱茏胜碧海；近观炊烟袅袅鸡犬之声，清溪潺潺飞流直下。春意融融时节，可闻鸟语虫鸣，夏日炎炎期间，能沐山风清凉，秋风习习季里，会顶蓝天白云，冬雪皑皑光景，照赏冰峰雾凇。特别是天气晴朗时，早晨红日喷薄而出，傍晚余晖缓落山际，比在平地上观赏别有情趣。电闪雷鸣之际，乌云密布整个天空，滚滚而动，似乎压得人都透不过气来，而在风止雨停后，雾气漫山冉冉升起，如同乳白色的轻纱联织一片，山峦、房屋和古树在白云间若隐若现，若逢阳光映射，那气势不比黄山的云海逊色。夏季，城里酷暑难当，空调风扇昼夜不停，苍塔却清凉气爽，晚上入睡还要盖上被子；深秋，山下的菜园里已渐黄枯凋零，苍塔的坡地上却正绿意盎然。万里无云时，眼力好的人，站在塔顶最高处仔细瞭望，虽然直线距离二三十公里，却能清晰地看到祁门县城凤凰山上的文峰塔如同一枚细如发丝的绣花针闪闪发光。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祁门城乡开通了有线电视，村村都要筹建接收基站才能观看祁门新闻，而苍塔人只要在门口竖根木头十字叉，再缠上几圈电线就可以收到清晰的的画面，令山下的村民好生羡慕。

登苍塔、探民情还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感受和收获。苍塔人代代勤劳肯干、淳朴善良。虽然绝大部分村民都陆续迁居附近乡镇，但他们时刻不忘生养之地。由于离村之初，尚无稳定生活来源，也无外出务工之说，大部分村民都还是“两头带管”，农闲时在新迁处种种租地，打打零工，农忙季节还是要回到老屋里辛勤地采茶叶、摘油茶、砍木材。随着时间的流逝，迁居在外的村民，年龄大的转包了当地的生产资料，年纪轻的，在县城或外出务工经商，随着政策的惠顾，少数村民还在城里或郊区的村子里落上了户口。但无论身处何地，有件事却是约定俗成、马虎不得的，那就是红白喜事的操办特别是丧事的料理，住在山上一辈子的老人，去世后都不愿意葬在外村，而举行葬礼需要帮忙的人很多，且家家户户迟早都会发生，于是只要接到村人亡故的噩耗，都会放下手中的忙活，从四面八方赶到苍塔，听从丧家安排。

当年祖上进山是为了生存和避祸，如今后人离村是为了方便和融入，百年苍塔的即将消逝已成定论，但苍塔这个响亮而富有地方特色的地名将会永远烙印后代子孙的心底，也真切期盼乡村旅游开发的活力将在不久的将来注入苍塔，为上天恩赐的这颗高山明珠妆扮得更加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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