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取乐鸭儿芹

父亲辛苦了大半辈子，虽然晚年不再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跟我们住在一起，平时乐呵呵的样子，在我看来他的快乐却是勉强的。因为他一直独身，我总觉得他的愁苦远多于快乐。好在现在他除了含饴弄孙，还喜欢小酌几杯，打发了许多生活的无聊。平时，他偶尔去野外弄点野菜回来，一来当锻炼身体，散散心，二来当“忆苦思甜”的教材，给我们说他年轻时候的辛苦事。他熟悉许多野菜，青春期正值“吃食堂”，就像他吃了太多的苦一样，吃过太多野菜。

皖南农村山清水秀，野菜仰取俯拾比比皆是，春季自不消说，许多嫩苗都可以采撷来吃，如鲜嫩的马兰、香椿，夏季也有凉拌的马齿苋、鱼腥草消暑，还有紫藤花的美色可餐。秋天的野菜也不少，苦苣菜和那些成熟的壳斗科的果实成了盘中美味。冬天森林里更有鲜美的香菇、冬笋。这些有钱都难买的野菜，不但补充了家庭自然健康的食谱，丰富了餐桌上的花样，还省了些花在菜市场买菜的小钱，吃起来自然可以饕餮。

如今的六月，正值野菜茁壮成长。周末，父亲回乡下省亲，我看天气不错，艳阳高照，就骑着电瓶车带上儿子去郊外。一路上看见三三两两返城的电瓶车上，挂着的塑料袋里，满满的葱绿，一问，原来装的是鸭儿芹。

祁门农村把鸭儿芹叫“臭草”，父辈对鸭儿芹都有非常深刻的记忆，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米汤里拌些鸭儿芹就是一段时间内的主食，以致许多老人，一提起“臭草”两个字，就有要呕吐的条件反射，因为吃得太多。

郊外的溪涧边，生长着许多的鸭儿芹，越是往山涧深处去，鸭儿芹越多。我和儿子兴致勃勃地采了满满一袋。回到家中，见妻子不在，我捡些嫩嫩的鸭儿芹来，洗净后炒了一碗，得意地端在儿子面前。回转身见儿子正用他稚嫩的拇指和食指钳着偷吃，然后歪斜着脸，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我走过去，问他：“你怎么了？”

儿子用手指指指盘里的鸭儿芹，咧着嘴，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太苦了呀。”

我不相信他的话：“瞧你娇生惯养得像什么人了？！”

我也用手指捻了一缕，抬起头塞进嘴里吃，嚼着嚼着，果真如吃了苦胆，苦涩难咽。

我真是自作聪明。记得父亲每次都把新鲜的鸭儿芹在沸水里焯一下，焯过之后还要在清水里搓揉冲洗后才下锅或凉拌，最好还得加入一点红辣椒，冲淡它野性的涩味。而我，今天却是将它当青菜去炒了。

父亲回来后，听了儿子说的笑话，直骂我平时太懒，不晓得炒菜。然后，他又说：“过日子就跟做‘臭草\’一样，不如意不顺心的事总是十之八九，会过日子的人会把生活中的苦涩过滤掉，留下快乐。”

父亲书读得不多，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他一生的经验之谈吧，真是令人敬佩，看来，他平时的快乐是真的。叔本华说，人生总体上是痛苦的。但是我们要懂得在痛苦里洗练，提取甘甜，快乐面对痛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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