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辉
马年春节又选择了在老家过。我的老家叫荞麦坑,在祁门箬坑乡的一个深山里,离屯溪100多公里。当大年三十携妻带女赶到老家时,家家户户已贴上了红春联,过年的况味已很浓了。
我很怀念小时候的过年,每每想起,总是那样的美好与温馨。
那时,由于奶奶过世早,所以每逢过年时,妈妈就吩咐我和弟妹去请爷爷三十晚一起过。小时我们家兄弟妹五个,加上爸妈和爷爷,刚好八人一桌。爷爷骨子里是重视亲情和喜欢热闹的,经孙辈一“折腾”,自然乐得一家大团圆。准备过年有一个自然的分工,妈妈一大早就起来张罗祭祖奠亲的上坟饭菜和年夜饭,虽然有些菜已提前作了准备,但像鲜杂烩、团圆锅、年有鱼(寓意年年有余)等菜是必须当天现做的。爸爸则打扫庭院,把各角落的垃圾打扫归堆,然后从锅灶里铲出“火屎”埋进垃圾堆里“焖火灰”。而我们哥弟几个或擦抹桌椅板凳、清洗杯盘酒具,或擦拭灯罩、更换电线灯泡,或搅面糊贴春联,无论是厅堂、厨房、侧屋,还有前门、后门、侧门,均贴上红彤彤的春联,正屋大门门头上倒贴一个大大的 “春”字,有时则是一个“福”字,意寓“春”到、“福”到了。如时间宽裕我们会跑进屋旁竹园里淘冬笋,运气好的话会淘上几个,为鲜杂烩添加一份味美佐料。
当这一切基本完成后,我们就准备去上坟了。上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环节,没有哪家在这点上是掉以轻心的。因为每一家都借此寄托哀思,祈望已逝的先人和亲人保佑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安康、发达、顺利。上坟的盛器物一般有篾制菜蓝、木制贡盒等,我们家采用的多是篾制竹篮,里面的贡品,除了贡香、纸钱、祭炮外,常见的还有鱼、肉、五香蛋、糕糖、水果等,用三五只小碗碟盛装着。上坟并没有统一的规范程序,多由各家自行择定。但总的习俗上,还是有一些讲究,家有新坟的,先上新坟再上老坟;上老坟则按血缘近远、辈分长幼岁序进行,而有父、母双亲坟的,则是先上父、母的坟,而后再是上祖上及家族中有关的坟。上坟多以男丁为主,很少女孩女眷上坟的。上坟时,多按清理祭台、摆贡品、燃纸钱及香火、祭拜、上香、祭炮程式进行,祭拜时会说一些祭语,如“某某太公,今天过年了,我们来给您祭拜,祝您在天堂幸福安心,保佑子孙兴旺发达”之类。祭炮通常是先放冲天炮,九九八十一响,意寓“九九归一”,也有放百响的,象征“百业兴旺”,放过冲天炮后,然后就是燃放“炮鞭子”。如此,上坟算是完成了。
上完坟,回家清洗完毕就是吃年夜饭了。大村堂多是下午三四点就开吃,我们这条坞里,多是五六点开吃,一般吃到七八点才下席。农村吃年夜饭也是有讲究的,先是“发灯”,然后吃年夜饭。所谓“发灯”就是把厅屋、厨房、庭院及各房间的电灯拉亮,过去没通电时是点煤油灯或蜡烛,因为“发灯”意味“纳福”、“吉祥”,所以再节俭的人家也会“阔绰”地“发灯”。发完灯后,我们兄弟几个一起上阵,把桌子摆在厅堂的正中,将火桶里的火拨得旺旺的围着桌子摆好,依次摆上餐具、菜肴,菜是极丰盛的,团圆锅、年有鱼、杂烩、牛肉、鸡鸭、野味、山珍、圆子等一二十个菜,一次性都摆放不下,荤、素、酸、辣应有俱全。待所有家庭成员到齐坐定后,我和小弟一起到院场燃放“开宴炮”,一阵噼里啪啦后,庭院里顿时硝烟弥漫。随着鞭炮声的息落,一家人围在大圆桌举杯共庆,年夜饭的序幕正式拉开。一边吃喝一边对长辈说一些平时很少说的敬语,如“祝爷爷福如东海、健康长寿”等等,都在这个氛围里欢畅地表达。年夜饭后有的人家还在厨房里祭灶神。由于那时家里还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所以吃完年夜饭后,大哥二哥弟妹们就玩扑克,收拾好席宴残局的爸妈也坐在火桶里观战,表情循着子女牌输牌赢的喧叫而快乐地笑着,比划着,好不开心。而我则更多的是听爷爷讲述他那个时代的往事,往往会听得入迷。除夕之夜一家人就在这样的其乐融融中度过。
大年初一,是农历新春第一天,各家各户都很重视。“鸣炮迎春”是最隆重的仪式,每家必不可少。每到下半夜四五点,就有人家开门纳吉、鸣炮迎春了。当你还是睡梦中时,砰、叭的冲天炮会把你震醒,紧接的就是一阵数千响的长鞭噼里啪啦地猛炸。只要一家开了头,夜里的山村会立即热闹起来,由于是山区,四面八方的山上山下都住有人家,一时间山腰上、山脚下、溪谷旁、村堂里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在深山的上空久久回荡。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美妙感觉,在城市里是无法体会到的。在这样的气氛中,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吝啬放爆竹,图的是一个吉祥如意的开年。
迎春爆竹一响,就意味新年的第一天来临了。爸妈一大早就起床,生火烧水冲茶,给火桶上火。待一家人陆续起床后,家人就围着桌子喝早茶、吃糕点。那时兴吃年糕,意寓“年年收成高”。年糕大多是长方形薄块状的,妈妈把年糕蒸得热气腾腾,用一只大盘子将年糕按照“井”字形层层叠垒起八层,用两只碗分别盛装着白沙糖和蜂蜜糖,一般最顶上一块由爷爷先吃,尔后依次而下。那时吃起来觉得又香又甜。吃年糕,一般都是根据家中几代同堂的辈数或家中人口数而叠成不同的层数,有叠三层、四层、五层的,也有叠六层、八层和十层的,分别寓意三阳开泰、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和六六大顺、八方顺发、十全十美。吃完年糕后,会继续再吃一个相对简约的正式早餐,有酒有肉,而此时大多数人再也吃不进了。
早宴后就是拜年了。拜年是村里敬长尊老的一个传统。有的大村堂里还要祭祖拜祠堂,但我们村没有这个规矩。因为我们祖上是客迁过来的棚民,族里七代以内没有达官显贵巨贾,因而村里没有家庙宗祠。但拜敬长辈是必不可少的。初一早宴后,我们四兄弟和妹妹,就去给爷爷拜年请安,爷爷会很开心地给我们每人一个小红包,而我们则欣喜兴奋异常。在年的气氛里没人在乎红包的多少,只在意红纸的形式。在我小时印象中,五爹是我们族里最有威望的,他在六兄弟中排行第五,所以我们后辈称其为“五爹”。爷爷一辈中五爹算是较有学识的,在我们荞麦坑这个吴家可称上是一个有地位的族老人物。因这层辈份,大年初一到他家拜年的人是比较多的,我们弟兄几个自然也在其中。这种拜年只是一种敬意的表达,并无甚特别的仪式。到了五爹家,多半要道一声祝语,诸如“五爹,我们来给您拜年了,祝您健康长寿”等等。五爹一边应着,“哎、哎,好、好”,一边招呼我们“快坐下,吃糖,吃鸡蛋”,对于我们几个上学的,还要问问学习情况,说些鼓励的话,同时给每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红包,里面也不过是五毛、一元钱的,偶尔也有五百响、一千响的炮鞭子。而对叔伯们来拜年的,则要问一下他们上年的家庭收成如何,今年有些什么打算安排之类。有时我们会在五爹家吃一碗“喜面”才回,有时坐玩一会就走。尔后,再到村里的其他本家象征性地串个门,道声祝福,这样,给本家长老拜年就算完成了。初二,就到外公外婆及舅、姨等亲戚家拜年,正月的前几天就在这种联系亲情的拜年中过度。
如今,这一切都大大淡化了,少去了许多过年的传统元素。往昔的场景一去不返了,但过去的年味依然那样清晰可闻,依然那样让人怀想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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