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川
在我们幼小的儿时,春分时节一近,即使仍是寒意料峭,有些逼人,还是时常听到太奶奶、奶奶几个妯娌们念叨一句这样的话:“樗芽鼓嘟嘴,加吉、鲅鱼来哈水。”这樗芽,在我们当地农村专指香椿树。当然那些樗树、臭椿树一类的树种也会在这期间萌芽生长。我们几个小孩子就会时不时地跑到这些树前,观望枝条顶尖是否鼓芽,企盼它们快快萌发。我们简直成了全家人报春的小天使。有时,奶奶们还会将鸭、鸡、鹅蛋壳完好地送给我们,套在香椿树的某个枝条上,说这样会长成一个很中看的球状形。
合作化前,我祖父弟兄三大家尽管全都是子孙满堂,只因我太爷爷固守旧的传统习俗,认为一大家子近三十口人能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和和睦睦,日子显得红火。大概认为只有这样,在村里才上讲究,才显得自己治家有道。不过我们小孩子还是很喜欢这一大家子的生活的,耍伴多,除了我们几个堂兄弟,还有几个小叔、小姑,玩起来特开心。
我们盼望“樗芽鼓嘟嘴”,是因为这期间全家确实会吃到美味可口的鲜鱼。据说在这个时节,蛰伏到深海越冬的加吉鱼、鲅鱼,会争相到渤海湾的浅水处繁衍生息。
由于人多,无论是加吉鱼还是鲅鱼,都是要拐着篓子、筐子,买好几条回家。一条条鲜灵灵的大鱼,黑脊白肚的鲅鱼,鳞片白里透红的加吉鱼,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血丝。
这时我们只要在家,都会围着奶奶们,看着她们洗鱼,望着给鱼劐肚。鲅鱼肚子里,有的有又长又粗的鱼籽,粉红色的;有的则是鱼面汤,形状跟鱼籽差不多;有的鱼肚里有大大小小的鱼、虾。劐出来的鱼、虾,有的完好,有的残缺不全,或没了头,或没了尾巴。每当这时,孩子们会争抢着、央求着,这个要鱼,那个要虾。大人总是小心翼翼地将鱼籽、鱼面汤完好地从鱼肚里摘出来,然后将鲜鱼切成块状,我们村人叫切成缀。由于人多,切得很薄很薄。
等到锅里“噗噗”地冒着热气,鱼的鲜香弥散得满屋、满院全是,伴着韭菜的鲜,混在一起,让我们几个孩子舍不得走开,只在院里、屋子里蹿来跑去,与其说在玩耍,倒不如说被这特殊的鲜勾住了魂,引出了肚里的馋虫。
终于等到家人齐了,开始品味美食了。母亲、婶子们会先将完好的上等鱼块盛出来,端给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辈们,将次一点的,分给我们这些小孩子,不论辈份大小,一视同仁,还有在外劳作的男人——父、叔辈们,轮到她们妯娌几个,锅里往往只剩下零零碎碎,或是鱼骨、鱼刺之类。无法再分,索性盛到一起,大家相互谦让,和和睦睦地吃鱼,喝汤。鱼汤是有的,浓嘟嘟得白,漂着韭叶,可以尽情地喝个够。
母亲担心我们会被鱼刺卡着,总时不时给我们夹一小块,检查后再让我们吃。鱼肉鲜嫩可口,在嘴里咀嚼着、品味着,很是舍不得下咽。看着家人吃鱼的欢喜劲儿,听着大人们谈长说短,太爷爷、太奶奶脸上全是笑,他们一定是在品尝鱼鲜的同时,享受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其乐融融的幸福。
鱼头是不给老人和孩子们的,大多时候是祖父辈的爷爷们吃。加吉鱼头,无论谁吃,都会小心地将头骨部分一一咂唼出来,不混同于其它鱼刺丢弃给狗、猫。
吃完饭后,爷爷们无论谁得了便,总会有人给我们小孩子对接鹰怪。说来也真是奇怪,加吉鱼大大的头骨,有很多自然的缝隙,有扁有圆,有大有小。有的小如针尖,有的比豆粒还大得多。无论怎样,爷爷们总会找到一个适合的零碎鱼刺骨对接上去,不松不紧,严丝合缝。
鹰怪做好了,用线绳吊挂在大镜子上。大大的身子,头部明显,翅、尾俱全。似飞机横空,又似鹏鸟翱翔,引得我们欢呼雀跃。
合作化后,我们太爷爷和祖父兄弟三个分成四家。分家以后,父亲为了生计,组装了一辆自行车。那个年代,在我们小山村来说,自行车可是很少见的物件。父亲边参加合作社集体生产劳动,边挤时间跑脚带客,搞贩运等事儿。跑龙口、蓬莱海口岸贩鱼就是他常做的事儿。
当年招远地儿集日很多,但招远城的二、七大集最具规模。特别是到了“樗芽鼓嘟嘴儿”的时节,来到集市上,100多米长的鱼市,一筐筐,一箱箱,满满当当摆的全是鲅鱼、加吉鱼。鱼在筐中,有的蹦跳翻动,有的不时扭动着尾巴,嘴巴还翕张不停。买主穿梭往返,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声,鱼市沸腾了。可以说,鲅鱼、加吉鱼上市,鱼市简直就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
贩鱼也有砸在手里卖不出去的尴尬和窘迫。那年招远地儿正逢四月庙会,我父亲带着加吉鱼从蓬莱刘家旺往回赶。骑车到了黄山馆路段,遇到一位从龙口往招远贩鱼的黄县人,因车胎破碎无法前行。那人商量夹带着央求地要原价卖给我父亲。我父亲合量着,一份轻便省事,两份就有些超重,有些累赘。但看在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着急模样,心立刻软下来,竟然没有称重,按他说的数付了钱。用父亲的话说,“这种处境下,人是不会用谎话骗人的。”
等到父亲急三火四地来到招远鱼市,鱼市上一溜两行全是卖加吉鱼的。如此这般供大于求的情形,不仅卖不上价,按上货的进价还是没人要。“臭鱼烂虾,招远老家。”历来为他人耻笑的招远地儿人,这下子也被鲜灵灵的加吉鱼给漾着了。父亲由于上的货多,从开始就按1角3分一斤的进价卖,结果最后还是剩下十几条鱼没卖出去。
这下子我们家可不是像往常那样只尝尝鲜就算作过了鱼时,而是今天吃了明天还吃,上顿没吃完,下顿接着吃。近亲本家长辈,这家送条,那家分条。单是我外祖父家就送去三条。用加吉鱼头骨扎、对而成的鹰怪这儿挂一个,那儿挂一个。
现如今,尽管每年到了春分时节,樗树、香椿树、臭椿树,枝芽萌发,还有那白杨飘絮,柳芽伸展,更不缺玉兰、杏树、桃树,花朵盛放,却就是吃不到当年那种鲜美的加吉、鲅鱼了。
新闻推荐
退休教师廖顺是屯溪区新华大厦业委会成员,也是社区“乐奉献”服务团成员。“居民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她如此说,更如此...
黄山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黄山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