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注视

□杨青

雨露古街

我们在一条老街的流水边醒来。

沿着老街走，是睡眼惺忪，鼻子先醒来。

灌肠、桂花糕、麻酥糖，闻到了吗？流水的氤氲裹挟着馥郁的香气飘荡进我们的鼻息。雨露打慢了它们悬在半空的明黄招牌。杜泽老街的早晨，开始得悄悄，却香气四溢。

流水流淌过的，叫杜泽老街。知晓的人说，这条流水贯穿整条古街，引自桐山源水库。站在流水旁的居民就轻笑起来，问我：“清吧？”我点点头，心里答，如眼眸。

有人提着拖把，在清晨的氤氲水汽里上下荡涤。他看看我，我看看他，我们互相微笑着问候。我想，他一天的生活开始了，头几件事，一定与这流水休戚与共。

铜钱草、三角梅、山茶，沾了这一天落着微雨的清晨雨露，挨倚在青石板上，古意中冒着生机。

就如这老街。

有人邀我们在古老的杜本仁堂吃桂花空心饼。

桂花空心饼蓬松轻巧，一口咬下去，“嘎吱”一声脆响，咬出一个大豁口——一阵桂花香释放出来。真是异想天开的杜泽古人，比李渔的“花露浇饭”还烂漫天真。今年桂花晚来，谁知道这第一抹桂花香，竟然来自这桂花空心饼。

有细雨从杜本仁堂的天井中落下来。落下来，慢慢覆盖成石上的青苔绿意。来自黄山的朋友站在檐下，说起自己儿时的故居：天井下着雨、落着雪，他和家人烤着暖炉，看雨雪落满了盛水的花缸，缸中雨水漫溢时，鱼儿游出来了，乌龟也悄然爬到了脚边。

自然和诗意，仿佛就那样不知不觉走向你。

江水温柔

一群奶牛也住在水边。

这里是位于高家镇划船塘村的荷鹭牧场。大片青色无边的草场，巨大的风车在缓缓转动叶片。一汪碧湖上，白鹭时常擦出雪白掠影。

荷鹭牧场是白鹭的栖息地，但荷不是荷花，而是黑白温柔的荷兰奶牛。

几百头荷兰奶牛来到这里，这里就变成一个有异域风格的青青牧场。

大小不一的仿真奶牛驾着精致“牛车”遍布青青草场，真的奶牛，可能在吃饭、在睡觉、在听音乐、在按摩……脸圆圆的农场主任是一位温柔的“牛人”，他热爱他工作的牧场，形容荷鹭是中国最漂亮的牧场。生活在荷鹭的奶牛，是中国最幸福的奶牛。因为最幸福的奶牛才能出产最好的牛奶。

这群能出产超过欧盟标准牛奶的奶牛，饮用的却是衢江水。

在我的老家——衢江的上游乌溪江，水包裹了我们整个生命。

我们在水边洗菜、浣衣、捕鱼、嬉戏，引来清凉的山泉浇灌粮田。我们爱把村庄安在河的对岸，在河上架起轻灵的拱桥。下工了的农人站在桥上看看鱼，等到桥对面山崖上的月亮出来，我常与家人走上桥去，长长久久地散步。这时，夜色笼罩起泛光的湖面，水流淙淙，仿佛世间只有万千疲倦与温柔。

父亲告诉我，在没有公路的年代，山中的林木，要趁着雨季时从门前这条小溪出发，依靠急湍的水流用木筏将林木沿着乌溪江一直运送到衢江。这时候，河流充当着重要的航道。这样的水上生活必定凶险万分。

我站在衢州港的江边，看平稳宽阔的江面，几艘大船停泊于此，短暂的停靠依偎，仿佛水上生活的一次停顿。现在，从衢州港至嘉兴乍浦港，是一条新的“海航线”，许多货运可从衢州港经由嘉兴乍浦港中转，运往全国各地。

荷鹭牧场那群饮用衢江水的幸福奶牛，需要吃的生源地草料，就从这里上岸。

水上生活依然在继续，但已是平稳妥帖。

秋风在江面卷起涟漪，一位同伴说，衢州港在刚通行时，她曾一人泛舟于此，就想看看坐在舟上望两岸的视野。我想，这是一次极好的独自旅行了。

脚下，水流仍保持着它的力量与诗意，如生命的长河流淌不止。

我很喜欢一位日本作家的书名，它叫作《水知道答案》。我想，衢江遍布的水域，形态各异，流水、湖泊、湿地、大江，虽缄默不语，但总知道用它的甘甜与清冽，来孕育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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