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灵魂在故乡的天空翱翔

□合肥童地轴

我与祝凤鸣是好友和同事。1985年，我们相识在黄山脚下，那是我们大学毕业被分配至黄山工作的那个夏天，算起来已经整整35年了。几年后，我们各自调动到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单位，最后，我们又一同调到了合肥的同一个单位、同一个办公室。用凤鸣的话说，“莫逆至深”。

这里，说几件点滴往事，这些往事足以让人洞悉凤鸣先生的故乡情结、朋友情怀和对事业的严谨执着、见微知著之精神。

上世纪80年代，从合肥到黄山至少需要12个小时的车程，中途还要经过长江轮渡或太平湖轮渡，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我们一群有鸿鹄之志的年轻学子，被包裹一样邮寄到崇山峻岭的黄山脚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于是，我们十个人每人凑了40元，委托凤鸣和另外一位同事去新疆，请求到边疆工作。他俩从黄山坐汽车到芜湖，从芜湖买了绿皮火车的坐票，几经转车，历经一周，到了乌鲁木齐。半个月后，他们给我们每个人带回了一种盖有当地人事局公章的调令。记得凤鸣的单位是乌鲁木齐晚报社，我是一家单位的外事翻译（这张调令我一直保留至今）。一个有着月亮星光的夜晚，我们围坐在一起，商定如何离职去新疆。当时，支援边疆是无需任何条件的，一纸大学毕业证即可。正当我们摩拳擦掌畅想未来的时候，祝凤鸣却冷静地说，“火车在河西走廊整整走了三天三夜，茫茫戈壁看不到人烟，新疆太遥远了。如果我们去了那里，父母死了我们都不能及时得到消息。”他的一句话，一下子让我们沉寂了下来。就这样，远行新疆一事就成了我们心中永恒的夙愿。由此可见，故乡和父母是祝凤鸣心中永远无可替代的情结。

记得有一年，我和凤鸣去看望一位老朋友，承蒙老朋友盛情，约了一位爱好诗歌的官员，那位官员为我们安排了一顿美味的盛宴。在回来的路上，凤鸣非常不悦，他的意思是，我们几个还不如在茶楼吃顿简餐，喝喝茶，叙叙旧。他认为与那么多陌生人公务式交流，这样的场面实在无聊至极。喝茶叙旧是我们看望老友的本意，朋友的盛情却与我们的本意有着霄壤之别。那晚，凤鸣先生对友情的珍惜，对世俗的藐视，全部显现在他那张既祥和又冷峻的脸上。

电视纪录片《大黄山》的第5集《山水画卷》，由祝凤鸣撰稿，我是第一个读到他初稿的人。那是在深夜2点，他发了我的邮箱后，随后拨通了我的电话。我睡意惺忪，他却兴奋异常，一定要我看看，提提建议。第二天晚上，我们到了黄山新安江畔洪凌先生的洪庐庭院。一个乐队在月朗星稀下的小小庭院弹奏动人的乐章，古琴、古筝、竹笛……管弱丝轻，渔舟晚归，橹声水韵，江山如画。喧嚣迷蒙的当下，那夜，仿佛是前世。凤鸣把我叫到一边说，你看了《山水画卷》吗？我说，写得太好了，新安画派的婉约，黄山风光的旖旎，以及关于画人画事、关于艺术的宇宙人生观尽显其中，是篇上乘之作。而他则说，“你先不要给别人看，我至少还得修改一个月才能拿出来。”

他拍的另一部纪录片《麋鹿，在东方故乡》，是由我翻译的，在编辑期间，他对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措辞都十分认真，仔细核对资料，从不疏忽，甚至为某一句话，他还让我专门打电话给外国朋友，斟酌再斟酌。我们熬过了好几个通宵。那是我第一次从骨子里感觉到他的严谨和执着。该片当时准备参加一个国际奖项，后来并没有像他的纪录片《我的小学》一样获得大奖。我对他说，是不是我的翻译不到位？他说，不是，老外说翻译得好，主要是送审的生态环保题材的片子太多了，“要是换个题材就好了，换个就好了”，他一直念念不忘。

我和凤鸣先生35年的交往中，有太多太多让我留下深刻记忆的瞬间。我认为他是一个有趣的灵魂。这种“有趣”是建立在智慧、博学、思考、善良等一系列基础上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有趣”的。

凤鸣多次邀请我到他的故乡看看，终于，在我们相识30年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我来到了他山水相间的故乡。当时他告诉我，“我要在这栋别墅的右边再建一个书房，我要把那几万册书运回来。”那次，我们在离开的时候，祝凤鸣指着故居略有所思地说，“我不能总背着故乡行走，我要回来。”

诗人对故乡的爱是凝视。这种凝视的表现方式就像电影，以形象说话。史诗《奥德修斯》讲述了英雄经历坎坷，最终回乡的故事；荷尔德林用诗歌反复吟唱他的故乡，写下了《故乡集》……故乡情结，是从远古时代相传下来的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人类的精神存在和普遍意识，是人类理智和情感沉淀的一种结果……

祝凤鸣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对故乡的乡土气息有一种根深蒂固、挥之不去的念想。诗人和诗歌在这里有着崇高的位置，诗歌在高处，诗人在故乡是受到百姓拥戴的。除了诗歌，当然还有诗人的人格魅力。因为，他关心“都是穷人”的乡亲们，关心家乡的路，甚至寻求筹划为家乡修桥铺路的途径……

故乡是一个人的根，每个人美好的记忆都在故乡。故乡的自然山水、风土人情，对一个人的性格、价值取向、审美评判等等，都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故乡，也是每个作家诗人写作的源泉。凤鸣先生辞世半年后，终于永远地回到了他月白风清的故乡。

凤鸣，一个有趣的灵魂，终于在故乡的天空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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