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尖上的春天 李星涛

春天是从芽尖上开始的。芽尖上的春天,美丽而充满了诱惑。

“草色遥看近却无”,四周弥漫着毛茸茸的绿。不经意低头一看,酥软的地上已是草芽一片。草芽刚冒出好看,一旦顶起露珠就更美了。清晨,一颗颗露珠泊在草芽上,晶亮透明,烁烁放光。眯着眼看过去,与夜晚璀璨的小城一般无二。草芽当中,绒绒草最单薄,无法顶起一颗大露珠,只能被露珠包裹在中央,恰似胞衣里面娇嫩的胚胎。茅草坚挺有力,高举着一颗大露珠,像是准备今夜为蚂蚁和蚜虫夜间照路。巴根草将露珠安放在“丫”字的两杈之间,恰如古人斟满琼浆的爵杯。我不知道使用这酒器的饮者是蜜蜂还是蝴蝶,最终醉倒在草芽中间的又会是哪一位远道而来的飞虫。我只愿相信,这一颗颗露珠,一定是大自然这位母亲抹在孩子嘴里的一滴滴蜂蜜,她要孩子一生都像蜂蜜一样甜美。

茅草的芽尖是茅针。茅针形如纺锤,两端尖,中间略粗。颜色有嫩绿,紫红,鹅黄。其顶端有一尖叶,尖刃朝上,锋芒毕露,乍一看,凛然欲刺人手,然而用手触之,却柔顺爽手,手心划过,痒痒的,软软的。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其顶端向上一拔,便可“吱”的一声,将其拔出。轻轻剥开,里面就是一条柔软洁白的花穗,用两个手指小心捻起,毛茸茸的,有绒光,触摸起来很柔软,放进嘴里一嚼,柔滑甜嫩,一缕清冽的草香先是点缀在舌尖,继而化成一团早春的气息,于口腔静静弥漫……

蒲笋是菖蒲的芽尖。刚采回的蒲笋要先剁掉顶梢,留下一尺多长的根部,然后剥去嫩绿的外皮,就露出又白又嫩的蒲笋。蒲笋刚剥出来是可以生吃的,味道淡甜清爽,恰似秋姑娘用凉风书写的一阙小令。我生吃蒲笋喜欢撵着爽脆从底往上吃,虽然蒲笋顶端尖尖的,没有鹅黄的蒲叶,但我却常常能吃出满口的惊艳,觉得舌尖上汁液就是蒲草液化的香气,朝霞般的绚烂清凉。

香椿芽是舌尖美味,它有多种吃法。“香椿芽拌豆腐”是常见的佳肴。人们将香椿芽洗净后用盐稍腌,轻揉,一夜即可取用。用时将腌过的香椿芽切成末,再将蒸透后切小丁的豆腐与香椿芽末放入盘中,撒上精盐,滴上香油拌匀即可食用。还有一种做法叫“炸香椿”——将嫩香椿洗净,沥净水分,加盐后揉搓均匀,再在调好的面糊中沾匀,放入热油中炸黄,取出食之,又酥又香,比起城里那烟熏火燎的烧烤不知要强多少倍。因整丛香椿炸成后形似鱼,所以又叫“香椿鱼”。我喜欢将香椿芽和鸡蛋合炒,不仅颜色看上去养眼,而且吃起来也清爽无比。

新茶则是我的最爱。网上购得两罐黄山毛峰。嫩绿的叶片,尖尖的,凑近细闻,一缕干燥的清香弥漫开来,直沁肺腑。取一透明的玻璃杯,泡上新茶,饶有兴趣地品赏。

茶初泡时,皆漂浮于水面。有的拥挤纷扰,有的欲展还休,有的干脆就紧贴杯壁,既不上浮,也不下沉。熙熙攘攘的,若吵闹不已的人群。茶叶浸透水之后,便不会再拥挤在水面,一芽芽缓缓沉下来。在此过程中,它们充分伸展芳容,把营养慢慢渗透进水里。于是,茶水的色泽鲜了,味儿浓了。

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香伴着热气在舌尖氤氲缭绕,好似水漫沙滩,每颗味蕾均被浸润湿透。伊始,茶味香中蕴苦,继而苦中渗香,最后苦味香味缠绵悱恻,拥抱相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珠联璧合了。

由品赏新茶,忽有所感悟,人生之道,不也是这样吗?想人入世之初,心境浮躁,骄狂鲁莽,不可一世。而当一个人经历过生活表面的浮沉之后,便渐渐领悟到了生活的真谛。他便会停止了喧嚣和狂妄,默默深入到生活之中去。此时,他不为名利所扰,不为世俗所乱,务实而尽责,谦虚而沉静。其自身的能量也就会通过工作释放出来,自然就会为社会生活奉献出一杯杯芬芳四溢的人生茶水。

芽尖上的春天,不仅充满希望,养眼芬齿,而且还能让人有所思,有所想,怎能不让人喜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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