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好，旧时光

上海市静安区市西初级中学

七年级 程瑾瑜

印象里，儿时的旧时光就是一抹若即若离的青色。似乎是用毛笔蘸了不知浓淡深浅的墨，不经意间晕出一笔，那么近又那么远伸出手去碰，五个指头是永远碰不到的。

我的故乡地处徽州屯溪，是新安江支流横江和率水交汇处的一小块毫厘之地,黄山的一点余脉勾勒出它柔和的轮廓，随便站上一个安静些的高地望过去，眼睛里就只装的下青灰的天宇，墨色的瓦，还有老房子顶上一堵堵一面面直戳着天的灰白色马头墙。

在为数不多的童年回忆里仔仔细细地淘，筛下来大大小小，就剩下了祖母和一条窄而长的屯溪老街。

祖父身体不大好，我是被祖母带大的。她烧得一手好菜，因而我总是自认为是家中最有口福的那一个。她最拿手的还是梅干菜烧饼，这种屯溪街头常见的市井小食，到了我这里，便格外特别，带上了祖母独有的味道。和面,填馅,抹油,祖母的每一个动作都那样地娴熟,深深携刻在我的脑海里.烧饼炉盖揭开的一刹那总是我童年最欢乐的时刻，一只小巧焦黄的烧饼捧在小小的手心里，顾不得烫口，拿到便咬。猪油的香，饼皮的脆和梅干菜的咸鲜味儿伴随着簌簌剥落下来的酥皮儿层层叠叠糅合在一起吃到尽兴时,晶莹透亮的油还会顺着我的嘴角向下一路蜿蜒，可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还是自顾自大嚼。但这副吃相若被祖母看到了，她便会嘴里一面埋怨，一面急匆匆寻来毛巾和水让我洗手。

祖母的梅干菜烧饼不仅是一种旧时光的风味，更是一种藏在旧时光里的老情怀，就像饼皮下面层层叠起的酥皮,每一口都是一种不同的口感体会,等待我去发掘,去寻找，去细嚼慢咽,缓缓品味。

如果说童年的回忆一半分给了祖母，还有一半就是被屯溪老街填得满满当当。祖母家与屯溪老街只隔一座老大桥的路程，我来去都很方便入口很好找，孤独无依地立着一个略歪斜的石牌坊，上书“屯溪老街”四个石字。“街”字已经被满牌坊贪婪的爬山虎吞掉了一个角。我总是喜欢夏天躲靠在牌坊的阴影里吮吸着祖母给的盐水棒冰纳凉，透过额前散下的刘海抬头去望，几缕有些刺眼的阳光径直打在我的侧脸上。我抬手去挡，胳膊碰到牌坊冰冰凉的粗糙架子，忽然脑袋里就冒出许多千奇百怪的念头来,譬如说就它再过一百年会不会倒掉，或是那株爬山虎这个月是不是又多抽了一根新条。

待我稍大一些了，五六月份的黄梅天，撑一把老式的伞贴着屋檐慢慢地去老街里踱步，是很惬意的事情. 老街里边居住的人家很多，可大部分都是在七拐八弯的旮旯小巷子里，看得见的通常是老街上的店铺。这个时候我要格外小心，因为要绕开这些店家放在路边的盆栽，或是石板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水坑，踩一个，脚旁边就会飞起两三朵的水花，溅在鞋上袜上，却是清清爽爽。仔细低头去瞧，曾发现青石板路的两旁各有一条约摸三指深半掌宽的小沟，听说是古时常年累月的车辙碾出来的。绣花针样的雨打在黏滑的青石板砖上,"笃笃笃"的叩我头顶的伞面,点点滴滴高低不齐的调子奏出一首首带着老街韵味的歌谣，在我的耳边反反复复,轻吟浅唱。

我怀念屯溪街道上距离我永远那么远又那么近的黛瓦白墙；怀念从老街的某处屋檐底下远远瞥见的花猫；怀念儿时味蕾里封存贮藏着的墨子酥，毛豆腐，还有掰开祖母做的梅干菜烧饼时满嘴满手的油酥香。

儿时的旧时光像极了封在脱了漆的老旧酒缸里的陈米酒，在我脑海的最深处缓慢而又悠长地一点一滴发酵沉淀，无数记忆的细散碎片滋生出令我魂牵梦萦的风味，我被这味道反复浸润，一遍又一遍。生于其中，长于其中，最后的最后终是醉于其中，耵聍大睡，再不复醒。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你好，我的屯溪;你好，我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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