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的季节

阿月/摄张晓静

乡村的时光仿佛走得偏慢。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天窗的透明瓦照射进来，清晰地凸现着木梁上燕子筑巢留下的泥痕。天空清澈而宁静，火腿在日头的升温下滴着油花。厨房里，咸肉与鲜笋在瓦罐里煨着，嘟嘟地冒着热气，碧绿的野艾粿用箬叶托着，码放在圆匾里。一切都指向一个纪念性的日子，风清景明。

推开后门，顺阶而下，在洗衣石上坐下，聆听着时光缓步、静待岁月成长。昨夜的疾风骤雨、雷鸣电闪突如其来，却在天明时戛然而止。兰草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犹如少女腮边的泪，欲说还休。此刻，河水潺潺、水浪小跑，浅绿的溪水漫过石阶，石缝中也生发出水草。岸边的芦苇在沙沙地低语，百脚虫和四脚蛇开始在草间游动，遇人则倏忽不见。紫云英淡紫色的小花在路旁开得满满的，柔风轻拂着田埂上不知名的小蓝花和溪头的荠菜花。油菜花粉的香甜在风中流动，金灿灿的地毯席卷过河流、山野，漫天漫地地铺陈开来。

春风浩荡，似乎是约好的，生命的力量群体性勃发。枣树爆芽、翠柳拂堤，银杏的新叶是一簇簇的小扇子，密密地挨着，似乎见风就长。新生的绚烂，老成的坚韧。来自于祖辈的记忆被顷刻唤醒，宇宙的密码世代传承。季节运行，托举着新的生命，万物井然有序。绿色是春天的底色，那些嫩绿泛着光泽，仔细看，毛茸茸的，像婴儿的小手不染纤尘。近处，玲珑的鸟雀潜入蒿草、扑向树梢；远处，几束映山红散落在如黛的青山上，擎着红色或紫色的小火炬，从容地举向天空。去年初秋，在黄山北海看到过一丛丛的黄山杜鹃，颤栗着枝叶蛰伏着，现在也应娇艳欲滴了吧。

如同乡下，小城里也渐有醉人的春光。比如人行道旁飘浮着香樟树木质的清香，白玉兰和红玉兰也盛开了，是蘸着月光点染在枝头的，似银如玉，晕着樱花般的粉色，告诉小城的人们久违的春天就在这里，不早不迟。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也会走。

小城落雨，打湿了数月。丰饶的水汽从南太平洋赶来，空气中的潮湿一度饱和。雨水是丰沛的，层层叠叠的丘陵在雨季中延伸。香樟树上挂着的小红灯笼被打湿了，一抹胭红滴落在泥土中。雨巷中的游客走过粉墙黛瓦，看山城被包裹在灰白的水雾中。在漫天雨水的遮掩下，种种生灵悄悄恢复着活力，暗自孕育一个繁花似锦的人间四月天。时间染指，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又是草长莺飞、东风纸鸢。天气即是天意，温暖而又勃发的，如一张清新、明朗的脸，眼眸流转、盛装莅临。在“孙王阁”往下看，雾散后的小城明媚起来，水天一色，江水无言。呼啸而过的滚滚春风，开始新的旅程，且歌且行。

像春天的花朵，努力盛开。纵然经历湿漉漉的雨季，却有百般耐心，终有时节。

不急不恼，低眉、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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