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之约 □朱玉房

夏天过于炎热，没有了皖南的委婉温润。冬季冰冷，失去了皖南的纤细娇媚。我每年必去皖南，去时大都在春秋两季。

行前，皖南摄影朋友晒出了图片——醉酒似红叶，静女般鹅黄，以及红黄等纷扰，袅袅云烟萦绕，青砖黛瓦衬托。哦，这是皖南发出了缤纷的邀请，我知道我该出发了。

塔川，我来了

仿佛猛然间想起赴约之事，一切都很匆匆，当我大步小步赶到塔川，想激情地喊句：“塔川，我来了!”时，塔川似乎生气了，它用夜色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黢黑一片，大有爱而不见之意。

暌违经年，将践约忘到脑后的旧友，我自知理亏。所以，晚饭后顾不得舟车之劳，赶紧打着电筒，灰暗灯光里，踏遍每一条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寻遍山村的每个角落，算是我的问候，我的歉意。夜晚，我更是躺在塔川的怀里，近些，再近些，如此，我要好好体会塔川的温存。

夜色渐褪，晨曦微露，我便急不可待地起身，登高远观。

村外，山一座连着一座，一层叠加一层，守护塔川的梦魇。山林间，如烟似雾的云一丝丝、一缕缕，氤氲于山腰，弥漫于树林，郁郁葱葱的树木，为山村添了几分神秘和意境。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为群山环抱，大树遮蔽的山村塔川，此时，恍如身披青衫的仙姑，合掌静坐，心无旁骛，专心参悟着。亦如深藏闺中的嫁娘，早早穿好嫁衣，端坐窗前，羞羞答答，欲语还休地等候着良人登门迎娶。

太阳似露非露，静穆、安详的山村突然间热闹起来，这热闹是塔川的色彩。村落前后，庄稼地田埂上，一棵棵硕大的乌桕树，或孤立或成群挺拔在那儿，一片片、一树树火红，红得那样真，红得那样切，仿佛一阵微风吹过，那红随时会像露珠一般滚落下来，留下一地的张扬和激情。无数株、需几个成年人合抱的银杏树，在地面上盘根错节张扬着自己年轮和实力，让阳光读着自己的脉络和色彩。大片大片、晶莹剔透的黄，黄得夸张，黄得奢侈，黄得醉心，黄得入骨，黄得让人有拥抱它、亲吻它的冲动。散落在塔川各处的黄，接受着来自各方的礼待和褒扬，男的女的，大人孩子，争先恐后以此为背景，定格下来，把它铭刻于记忆，带回去慢慢品鉴。手机相机，穷尽技巧和角度，力求淋漓尽致表现其美艳。历经几百年沧桑的樟树，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了，有的已经歪斜，如同弓腰驼背的老者，只好依靠后天铁丝或木棒支撑着几乎要倒下的身躯。有的树芯已被时光掏空，能够躲进一个成年人，仅有一层厚厚的树皮苟延残喘地坚持着。它们依旧枝条疏密有致，树叶明亮纯粹。如盖的树冠，遮天蔽日，人走在下面，昔日的烦躁慢慢没了，心就此平静下来，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平静下来的心自然去思考一些东西。没有说教，没有指令，这平静，这思考，似乎是自然而然的。看塔川的秋色，热闹之中学会思考，这也许就是我等游人跟塔川秋色之约的原因吧。

当然，塔川还有许多小树、小木，尽管其小，它们也因为被人忽略而伤悲。它们自觉按照季节的节拍，该青的青，该黄的黄，该红的红。舞台上，只有几个主角没有配角，情节难以彰显，故事难抵高潮。战场上，没有呐喊冲杀，无法演绎出壮烈、惨淡。塔川的小树、小木的色彩，与那些参天的色彩一起构成了一幅立体的、斑斓的，姹紫嫣红的画面。

塔川秋色，是一首诗，等待着我们去吟、去诵。

塔川秋色，是一幅画，是季节妙手调制而成，纯粹的、天然的，没有任何的人工修饰。

皖南多情

翌日晌午，跟塔川告别，恍如热恋中的情人，总那么难舍，总那么难别。在颠簸的车里，关于塔川，关于塔川那迷离的色彩，还一直主导着我的思绪，让我去回味、去品咂、去思考。困意此时已知趣地退到一边。

停车，拍照！

声音短促、急迫。一行人急不可耐地下车。车前、车后，路边估计跟我们一样来赏秋的人，以或仰或平的姿态，以手中的相机、手机读着眼前这幅梦幻般的画卷——

远处葱葱茏茏的山。那山，起起伏伏，绵绵延延，向外跌宕伸展，恍如丹青高手激情一挥，豪情、笔触、色彩，意境延伸到了纸外，留下无限的遐想和回味。高墙黛瓦细腰小巷组成的村落，犹如一位安详的老者，静静地端坐在山脚之下，晨钟暮鼓，岁月沧桑，一切看穿了，看淡了，淡定地享受着秋阳的惠泽。再近处，清澈的河水，汩汩流淌，把山间大块平坦的土地分割成东西两片。远山、村落以及隔水相望的植被、植被间劳作的人……所有的一切，剪影般地倒映水中。地面有画，水中有韵。

远近高低，层次分明。大自然这位深谙情趣的高手，不动声色，悄然地调动着颜色，把眼前这幅画卷涂抹得丰腴、浓烈、斑斓、迷人——

画面上方，是山，黛青色，蓊蓊郁郁。下方是大块大块的金黄色，那是贡菊在奢侈地绽放。为黛青、金黄所包围的，是那个村庄，瓦是灰色的，高高的马头墙呈白色。如此，画面中央似乎显得单薄、瘦弱，其实，这恰恰是妙处所在。浓淡、疏密、虚实，方寸之间望之千里，乃为国画意境之美。

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到篁岭！不论司机如何提醒，我们还是禁不住美景的诱惑。

迷人的秋色彰显皖南是块多情的土地，多情的土地滋生着迷人是秋色。

把秋举在头顶

先是一阵绵绵的秋雨，把一切都洗涤得清新着翠。

雾幔随后弥漫。村庄、山巅、植被、游人、车辆……仿佛披上了一层纱幔，虚虚实实。

坐缆车上山，感觉自己仿佛是去心仪已久的虚幻世界，腾云驾雾，冥冥之中会得到神明暗示。这种感觉确实惬意，可我不禁还是有些担心：这样的天气，篁岭人还会晒秋吗？没有光照，云雾浓锁。如登泰山错过日出，游黄山没有目睹云海，终究有些遗憾。到了篁岭看不到晒秋，岂不枉然了此行！

上苍似乎很眷顾我等众人，从缆车下来，步行至村口，太阳挤出了云层，发出炫目的光晕。云雾退了，退到了四周的山峦，白练一般在山间随风摇曳。

千般锣万般鼓，如同唱戏一般，完成了轰轰烈烈的前奏，一遍又一遍的铺垫，众人焦急的期盼中，主角——晒秋的竹匾羞答答地登场了，在鱼鳞瓦的屋檐下，在一排排晒杆上，圆圆的竹匾里，黄的，红的，青的，五色杂陈。黑青的瓦，为岁月斑驳的墙，灰暗的石板路，虽说它们是在诉说着山村的古老，可如此沉闷的基调终究是有些单调、暗淡。那一匾匾色彩一出，犹如画龙点睛，小村顿时鲜活了，明亮了，明亮的还有游人的心情。

抬头仰望，阳光透过竹匾的缝隙，形成一束束光柱，毫不吝啬地照在地上、墙上、游人的身上，光影相间，虚实相伴，着实营造出逆光摄影的氛围。登高俯视，每一个屋檐下，都伸出了晒杆，把丰收和喜悦晾晒出来。地无三尺平。依山而筑的篁岭，房屋一层高过一层，一层递进一层，层层叠叠，犬牙交错，那色彩亦随之高高低低，层次错落，构成一幅立体的、令人荡气回肠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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