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雨已下了多日从白天到夜晚像

项丽敏

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

雨已下了多日，从白天到夜晚，像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怀抱琵琶，没日没夜地弹拨着弦丝，声音舒缓宁静，使人感到平和，有时又会突然急促起来，有“银瓶乍破水浆迸”的跌宕之意。

下雨的日子里有一种奇妙的安逸，似乎任何事都可以暂停，理所应当地清闲下来，包括墙上的挂钟，也可以歇下，停止摆动。手机最好关掉，电脑也不要开启，人呢，自然是不用出门的，不用与人见面、说话，就呆在自己屋子里好了，泡上一杯热茶，在茶香里看书。要么书也可以不看，捧着杯子，让掌心吸收茶水的温热，在窗边无所事事地坐着，听雨。

如果屋子里是两个人，就可以摆开一盘棋来，默默对弈。如果这两个人正在相爱，那么棋也可以不要，书和茶都不要，墙上的挂钟更是不要了，只需一张床——一张小小的床就可以。把床当作世界尽头的孤岛，把雨当作没有边际的大海，两个人与世隔绝，相依为命。

如果屋子里是三个人呢？有三个人就必须要说话了。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待着，什么都不干，又彼此不语，那种安静会让人紧张，坐立不安。想到不得不说话，就觉得那雨和雨声带来的诗意、宁静会被切割，割成碎片。那么，不如离开这屋子，撑了雨伞走出去，走到野外，到雨里去听雨。

雨声听得久了会觉得寂寞，会陷入潮湿的忧郁情绪中——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每年早春，我写的诗歌都带有灰暗的、湿答答的水汽，但我并不因此盼望晴天，也不想去一个热闹的可以避开雨声的场所，还是宁愿呆在独自的地方，任单调又持续不断的雨声嘈嘈切切，在近似自虐的孤寂中与自己相守，沉思默想，写作。

不知道别人怎样，在我，只有先让自己安静、清闲下来，才可以进入写作，进入一篇散文或一首诗的幽僻之门。而唯有写作，哪怕写出的是一首极短的诗，也能把我从长满苔藓的深阱里搭救，之后的片刻满足里，人生的虚无感得到暂时的安抚。

对于一个写作者，雨声是一面极好的屏障，能把自己与外界恰到好处地隔开一段距离。在雨声里，无处不在的喧哗与嘈杂皆被过滤，消了音。雨声是古老的天籁，是一支反复吟唱的安魂曲，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是可以信赖、近乎于永恒的安宁。

有一段时间——也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很想在湖边的村庄里找到这样一所房子：房子不需要大，也不需要是新的，离村庄的中心稍远，前面有湖水，后面有山，最重要的是，得有一片竹林紧挨着房子，这样，在下雨的时候我就可以坐在屋檐下，看檐流如帘，听雨落在竹林里，淅沥淅沥，哗啦哗啦，如同众多小仙子踩着竹叶奔跑的声音。

若是能找到这样一所房子，租下来住进去，该是多么幸福的事。近几年住在城里，已很久没有听过竹林里的风声、雨雪声，也很久没有听过湖水在夜晚轻轻拍岸的声音，以及各种野鸟在梦中突然发出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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