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进了十月天一放晴农民们拎起

项丽敏

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

进了十月，天一放晴，农民们拎起镰刀，收稻子、玉米、黄豆绿豆红豆，把成熟了的农作物纷纷从地里领回家，摊开在场院里。

这些作物要连着晒三五个日头才能入仓。入了仓的作物才算收成。有了这些收成做储粮，冬天就可以安稳地歇着了。

天刚晴起的头两天，农民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也透着焦慌——谁知道这天能不能晴稳呢，要是只晴这两天，庄稼就白收了，搁在屋子里，还得发霉烂掉。

老天爷似乎体恤得很，接下来的十多天都艳阳高照。秋天太阳有力道，不暴烈，真是好啊，是里尔克在《秋日》里赞美的：“催它们成熟，把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的好，仿佛那黄灿的光里含有天然酵母，不管什么，哪怕是一把枯草，拿到日头下晒一晒，也会发出甘甜的味道。

一直晴到霜降前，才又下了一场雨，过后又晴了。收回来的作物都晒好了，归仓了，农民的心也放了下来。心是放下来了，可手脚还是不愿歇着，歇不下来。这么好的天气，日光满场院铺着，不能浪费，那就从堆在屋角的老南瓜里选几个吧，削了皮，从正中间切下去，把黏黏的瓤和籽掏出，再切成圈爿。南瓜爿子切好了，把它们套进晒衣服的竹竿，挨个儿排开，南瓜爿子颜色金黄，透着吉祥，晒在屋檐下是很好看的。

太阳下山，南瓜爿子也不用收回屋里去，就那么晾着，乡间把这叫做“露”。三晒三露之后，南瓜爿子算是吸足了日月的精华，可以放到锅里去蒸熟了。

蒸熟的南瓜爿子摊在竹匾，再经过三晒三露，就有了深红油润的颜色，嚼在嘴里很有筋道。记得我读高中时，拿了家里晒的南瓜爿子去学校，给住在城里的同学吃，她们分而食之后说，这牛肉干味道真不错。

不怕麻烦的人家除了晒南瓜爿子，还晒红薯干，把几天前挖回来的红薯洗干净，不用削皮，直接放锅里煮。红薯煮熟后晾凉，摊进竹匾，也是要经过三晒三露，吃起来才会津甜。

霜降之后，地里的萝卜白菜也有了甜味，把它们收回家，还是放日头下晒，洗净了切成条，再晒。晒透后就可制成腌菜了。

白菜和萝卜条腌上了，天还是晴着，秋色斑斓，想一想，还有什么要晒的？对了，辣椒片是少不了要晒的，冬天炒腌菜、烧鱼、炖火锅，都得放一撮红红的尖辣椒片。

湖边的野菊已经开了，金黄的小骨朵是清热解毒的良药，采回家，晒上几个日头，用罐子存起来，感冒上火时，取几颗泡水喝，一喝就好。

葛根也到了挖的时候，挖回来，切成薄片晒干。葛根片据说能降血压，一天泡上几片当茶喝，喝一年血压就稳了。

秋天的日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让人闲不住，总想晒上一点什么，甚至想把自己摊开，让日光渗到肩胛和腰椎里去，把藏在那里的酸胀和疼痛晒软，一丝一丝化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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