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的百转千回（组诗）

大风之诗

别指望大风会停下来，像一阵骤雨

黑夜的风吹过之后，

天空飘满飞扬的云絮

春天的风刮过之后，初夏的风接踵而至

我之所以远离人群，一定是被莫名的

风单独吹出来

像一根芦苇，只有在山谷，沟壑，丛林，

屋舍里面

我才得以安歇

我无数次的感受到，身边的树木摇晃

耳际的浪花汹涌

压低的云层像受惊的乌鸦

我唯有躲在山谷，沟壑，丛林，与屋舍

里面

才有片刻安宁，像一管独孔芦笛

兀自发出笛音

纵使再大的风，没有吹走月亮

门前的香樟，也不曾移动半步

我这根芦苇，不被连根拔起

我有时只是乱了一会方寸，但很快安

静的

只剩下我和头顶之上的那轮弯月

放下之诗

不能否认，我是个贪婪的乞丐

从母亲那里源源不断乞讨粮食，布匹，

奶水

从春天那里源源不断乞讨夜露，花粉，

瓜果

从天空的尽头源源不断乞讨星光，雪

花，雾霭

我肩背的包袱从不示人

是什么总迫使我想坐下来，或是想找

一个倚靠的栏杆

所有的道路都是呈梯形渐渐往上

世间的道路呀

只有回头看，一溜烟像一匹脱缰的马

我的两手握紧两根木杖

我曾试着松开一只手，而身体随即朝

着另一方倾斜

倾斜的一方下面

即是黑咕隆咚的黑暗

与我形成对应的山的那边

一只山崖上跳跃自如的羊

它的眼里满是青草和湖水

而我还要借助手里的木杖抵住两肩沉

重的包袱做适度调息

我想起那年在黄山，与一个挑夫的邂逅

与之不同的是，上山的挑夫步履坚实

而下山轻快

我半天挪不动一只脚

我将如何走到山顶，与渐渐沉落的日

头会合

或者，我将如何折返，与年迈的父母团聚

我本就是马，我错就错在

我以为配了鞍鞯披挂了铠甲才叫做黄

金马

那一匹旷野里撂着蹶子撒欢的野马，

它的快乐我知

而我的悲苦它全然不懂

落雨之诗

能有什么银线，可以串联起如此多的

雨滴的珍珠

织成一道卷珠帘

此刻，我在江南一座古民宅的二楼倚

窗远望

——我只想挑起这道雨珠帘

在此之前我一直倚靠着窗子

那时天蓝的会让人想起远方的海

那时我不怀疑自己护着的就像一扇风帆

而此刻我只能将身体两侧的桨橹收起

来，或是

钢铁扎制的翅膀

落雨，可以掩埋千里之外的涛声

我带着落寞来至这座江南偏远的小镇

而古民居的小楼，正适合我一个人的

远眺

雨滴的卷珠帘，会遮掩什么呢，能遮掩

什么呢

我有钢铁的羽翼，我有两只手之外另

外衍生的两只手

雨滴的卷珠帘，于我有何遮掩可言

我总想看得太清太远，其实远方不远

其实雨滴的珠帘，只是一道随时可以

掀开的帘子

而我此刻，赋予帘子后面

一座海的千层波浪

我只担心这道帘子掀开之时，一个人

的冒然出现

将打破，这座小镇固有的平静

闪电之诗

闪电的出现与消失，都无法预料

我曾盯着天空的黑板，期待一根闪电，

犁铧一般

破开犹如冰封的冬天

闪电不会顺着思维的爬杆爬下来

但是毫无征兆的星光满天的夏夜，

它来了

比眼镜蛇更快

它吐着亮晶晶的信子

一次次探进我的窗子，与我近在咫尺

——

我看清了，这是来自冰川的王蛇

它离去的速度同样让我惊悚，留下比

黑更深的黑

比静更安静的静

比铅坠下沉更快的思索

一切的出现与消失都不会无缘无故，

闪电，这条来自

天空深处的蛇。而我家乡田埂蛇出没

之时

正是播种与收割之时

我们常常关注了天空而忽略了闪电，

或者

关注了闪电而忽略了闪电之外的天空

那里是不是一样的蛇出没

是不是同样有一个失眠的男子，错把

一条闪电

当作探进窗户的眼镜蛇

它的到来毫无征兆，离去也同样毫无

征兆

但是它犁铧一样犁开的辙印，我从此

不能轻易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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