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乡村霜景羊咬鱼见过雨倾盆见过雪纷飞未曾见过霜的

曾经乡村霜景

·羊咬鱼·

见过雨倾盆，见过雪纷飞，未曾见过霜的飘落。霜降无影，去也无踪。深秋或初冬的清晨，瓦片上，枯黄的草叶上，地里的土块上，蒙着一层白白的碎碎的东西。早起的人，见到了，会说一句：啊，今天下霜了。

霜是朴素的田园范，不喜欢城市的钢筋水泥，只眷恋着乡野荒郊。霜是清浅单薄的，像雾“噗”的一下落了地，又似仙女夜间褪下的薄纱。霜是清寒励志的，草木经霜更精神，瓜果经霜更爽口。霜是唯美写意的，唐诗宋词里有它，孤旅中有它，乡愁中有它，河畔枫叶上有它。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寒月冷辉，鸡声报晓，20多年前，求学早行的少年，背起书包，哈着白气，走出家门，走过村口结霜的桥，行进在弯弯绕绕的乡间小路上，脚底“吱吱”作响，带霜的草叶粘着泥土，粘着鞋底，裤脚碰着霜，碰落露水，一会即湿漉漉的。一路相随的，是曲曲流淌的河流。树一律静默着，河面上，水汽袅袅娜娜如少女睡起，或如潜龙半升半贴着河面，若即若离，浮浮沉沉。

那样的早晨，上学的少男少女，从不同的村子走出来，走过高高矮矮的田埂、山岗，走向同一个地方。如是，就有了清奇的画面：寒天素地，人如黑点，在或粗或细的线条上快速移动着，奔向中心点。那时候，早起赶集的人，或肩挑或手拎，走得发热了，头顶上竟有白雾似的热气冒出来。偶有咳嗽或者隔着老远的招呼声，大多默默低头赶路。

那个时候，求学的少年，放学回来，边应付着作业边做些农活。少年的父亲，心思如野马，做民办教师，做工厂会计，去东北去四川去许许多多地方收古董，虽然天南地北捣腾，却终究没有什么骄人之处。少年的母亲一辈子安安分分，在丈夫奔波的日子里，承担着里里外外的活。春耕秋收，披星戴月。秋天里，侍弄好地里的庄稼，然后将一畦一畦的白菜铲了，晒在高大的树木上，或在树木之间系上粗绳，将大棵大棵的白菜挂上去。山地里的红薯（又称山芋）要挖几天，耗人体力，少年帮着母亲一筐一筐地担回来。一些山芋被切成片，晒干；一些山芋被切碎，做山芋粉、山芋粑或者是山芋粉丝；一些山芋被洗净后，搁在米锅里煮成山芋粥。晾在屋外的白菜和山芋干，若落了霜花，少年的母亲则笑着说：伢子，有好吃的了！

被称为好吃的东西，远不止这两样。秋风袭来，门前的柿子树叶日渐黄了，又一天一天稀疏下去，结实的柿子却红亮了眼。两棵枣子树也缀着青黄的果子，鸦雀总是趁人不在，啄食一番，地上也就有了啄落的枣子。少年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晴朗的秋夜，月光温柔清洁，先前疯着闹着做游戏的孩子，慢慢散了，带着汗滴各回各家。甘蔗地里却猫进几个顽皮的孩子，他们或砍或掰，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就听见一声断喝：干什么呢！孩子们猝不及防，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即作鸟兽散，砍的甘蔗也横七竖八地丢下了。大人们笑骂：白天砍一根吃就是！作孽哟！

20多年的时光流去了，一切都渐行渐远。乡村已变了许多模样，曾经奔走的那些求学少年，水珠一样滴落，不知何往。许多的事许多的人许多的场景，竟都如梦如幻，如泡如影。而深深镌刻在脑海中的乡村霜景，总在某个空当闪现：白茫茫天地间，有红彤彤的太阳，红红的毛线衣，红红的山芋，红红的枫叶，于沈静中传递着踏实的存在感以及美好的温暖感，微妙而真切。

味即浓时降秋霜

·云从·

好巧，今天早上才下了长城从八达岭出发，一路行至燕山深处，行行走走，眼前乍现红叶、黄叶翩飞起舞，爬长城时激越悲壮的心情一下子柔软靓丽起来，秋天可以这么美么？

山里很冷，山民早早穿起了棉衣，沿途都有人在干农活儿，对跳下车疯狂拍照的游人们他们显得很宽容。而那些兴奋的人们穿着艳丽的衣衫，想搭配山里这黄叶、红叶、绿叶，可是似乎又有些弄巧成拙。跟这大自然的颜色相比，什么样的衣妆都显得俗气。

中午，行车至一个叫千家店的小镇，我对这个地名说不出的喜欢，透着股暖和温馨的劲儿。镇子真小，转一圈也只需几分钟，人也很少，窄窄的马路就那么空着。大家都喊饿了，于是一众人下车闷头闯进一个叫万家饭馆的餐厅。天太冷，是那饭馆房顶上烟囱冒出的炊烟把人吸引了去。坐定，一位梳着大辫子的老嫂子出来招呼大家，又冷又饿的食客顾不得礼仪客气，只请老嫂子赶紧端上最美味的山货，解解馋。一壶尖烫的茶送上来，几个干净的粗瓷茶碗摆在面前，老嫂子就进厨房帮着自家男人烧饭了。不大会儿，老嫂子和一个半大小伙子端出几样美味，用猪油姜丝爆炒山里自产的山蘑、酸菜炖着的羊肚羊肝、自家种的芹菜炒了肉丝、刚开锅的大块儿羊肉连汤足有一大盆，还有几大盘热气腾腾的猪肉萝卜馅饺子。这是典型的满州风味，质朴的香气直往人脑子里钻。于是刚才还搔首弄姿、填词作赋的人们扔下文气，抓起筷子大快朵颐。山蘑清香、羊肉鲜嫩、酸菜爽口，薄皮大馅的饺子更让人停不下筷子。吃罢再满满盛一碗滚烫的羊肉汤，放在面前小口小口地嘬着。这样一顿美食下了肚，突然觉得阳气充沛，眼前的景物都清晰了。

这就是北方的秋天吧，干净、凛冽、通透，像北方人的性格，即使妖娆竟也有种干脆。比如那棵站在阳光下的树，一半儿已经黄了，一半儿还绿着，绿色的叶子还挂在树梢观望，黄色的叶子已然翩翩而落。就这样，你绿你的，我落我的，各行其是。临上路时，老嫂子追出来拿着一布兜柿子硬塞给我们，说：“山里冷，早几天就已经落霜了，落霜要吃柿子才能扛住一冬的寒……”

我突然想起秦岭，也该降霜了。在陕西，霜降讲究吃碗面条，这碗面条就是再凑合也必须得有鲜嫩的韭菜末。当然，如果肯下点工夫，最好是用头茬的嫩菠菜下锅汆烫至五分熟，出锅入凉水后沥干，直接放入干面粉中揉搓，用菠菜本身的水分将面和成面团，再擀成薄片儿，切成面条。待锅大开时，下入水中，面熟出锅拌上肉末、豆腐、萝卜丁儿炒的浇头，撒上生韭菜末，当然少不了农家自酿的柿子醋、正宗秦椒做成的油泼辣子，这一碗香辣可口的菠菜哨子面，正是陕西人在霜降时的寒冷中自己给自己的温暖。

吃着自己劳动换来的美味，是劳动人民入冬前最大的享受。无论是一碗菠菜哨子面，还是一盆酸菜炖羊杂。

霜色

·胡竹峰·

霜色纯净，且有几分清寒。读书时，老师带我们朗诵张继的 《枫桥夜泊》，读到“月落乌啼霜满天”一句，脑中猛然一惊，霜满天，霜漫天，那是何等景象。眼前倏地呈现出这样的景象：静夜阒然，天地冷却了下来，只留下一钩残月挂在村口，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霜。大概就是所谓的通感吧，跟着脑海就闪过了“人迹板桥霜”一句，板桥在乡下是很多的，开门即有，凝神望去，冷风中的霜色遮住了板桥，而人迹却无，越发觉得一股清寒扑面。

霜极淡，落在黑色的瓦片上，薄薄的，像撒了一层盐末。但城里没有瓦片，城里有钢筋，有混凝土，这些是造楼的，但容不下霜，所以我不在城里看霜，只在城里睡懒觉。看霜须趁早，不然太阳甫一出山，就化没了，在城里没有霜看，睡睡懒觉也很舒服。但久不见霜，心里未免不爽。

山水之间，风起霜生。风霜在山水之间弥漫，虽冷，然心向往之。风霜总是连在一起，给人沧桑的感觉，老人喜欢，我不喜欢，我还年轻，我喜欢青春。画家陈大羽大概就喜欢风霜，花甲之年画过一幅菊花送朋友，上面题写“风霜独秀”四字。八十八岁时，又画了一幅菊花，还是题写了“风霜独秀”。他说风霜独秀是赞扬菊花。菊花我也喜欢，但我更爱梅花，梅花可以风雪独秀，菊虽傲霜，梅却耐雪，高下立分。

相对于霜色，我更爱雪色。但雪色现今一年也难见几次，而霜色，一入冬，大抵还是隔三岔五可遇的。

有一年大清早，我去菜园里拔萝卜，只见青菜的叶子上裹上一层厚霜，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霜刮下来，捧在手中，掌心一凉，舌头一舔，舌尖冰冷，然后又贴在眼睛上，眼睛也凉飕飕一片，好不舒服。

提到霜色就必须提一下霜叶，霜色是银色，霜叶却是金色，金和银都是好东西，眼为之一开。古人说霜叶煮茗以为风雅，但霜叶煮茗，却不好喝，因为霜叶在燃烧时产生了烟雾，茶水便有了些烟火气，白白地浪费了好茶叶，浪费好水。某些古人只知道追求诗意，就像现在某些今人只知道追求女人一样。追求女人比追求诗意现实多了，女人可以当饭吃，所谓秀色可餐是也，而诗意却不能果腹。

一直不明白，中国的旅游景点，有看日色的泰山，有看雪色的天山，有看云色的黄山，有看月色的西山，为什么会少了看霜色的名山？我为此深憾不已。有情趣的人，都会觉得霜色很好看也很好玩。余秋雨有本《霜冷长河》，当然不是写霜冷长河的美景，而是抒发人到中年的况味。余秋雨在序言中坦言他倾心 “秋风初起、霜天水影的景象。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春天的激情早已减退，夏天的实用也已终结，大地霜降，河水骤冷，冷走了喧闹的附加，冷回了安详的本体。凉凉的河水延绵千里，给收获的泥土一番长长的宁静，给燥热的人间一个久久的寒噤。 ”这是我心中的至高美景，我喜欢这段话。

余秋雨笔下的美景我在家乡经常见到。念书时，每天总要路过一条河，冬日的清晨，河堤泛黄的草上有淡霜凝面。人走在上面，扑簌扑簌地响。这样的情景好久没有经历了，但这么多年，一直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碎碎/摄

碎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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