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
住在小镇的这几年,每到初夏,我就成了香樟之香的俘虏,空气里若明若暗的气味时常撩拨着我,捉着我的鼻子,把我从电脑前提起来,领出门,走五十步,左拐,再走两百步。每走一步,香度就稠一分,然后,到了香樟树下。
香樟树绯红的旧叶子此时已落得差不多了,它们从刚入春时落起,一边落一边长,落一层长一层,等地面上再也找不到那粉彩瓷片样的落叶时,枝丫上挤挤挨挨便都是新发出来的叶子了,碧青透亮,像一条翡翠的河流过头顶,摆动一簇簇碎浪——那是香樟树的细花,将小城淹没其间的香气就来源于此。
香樟树的花期有一个月,从谷雨到小满。这一个月,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做,从早到晚,在覆着香樟树阴的街道上来来回回走,即便下雨天也不停止。在下雨天里,香樟树的香味更为馥郁、清冽,雨水过滤了空气里的尘埃。
我当然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整天在这条并不算长的街上游荡,那样肯定会被人当成精神病。在小区里,就有精神病患者经常出现在这条街上,一个中年女人,长得周正,衣着干净整齐,只在走路的时候显得有些重心不稳,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摔倒。她走在这条街上的神色像是寻找一件丢失的东西,脸上有焦虑,嘴里不停地发出一些声音,声音并不大,听上去像在分辨和谴责什么。
有时这条街上还会出现另一个精神病患者,也是女人,年岁不轻了,神态上却完全是个天真未萌的孩子,她甩着手大步走路,一边走一边大声唱,唱的还是时下街头音箱里流行的歌。看着这个女人,会觉得她是很快乐的,仿佛她的不正常就是因为她太快乐了,除了快乐再也不知道别的。她也有不那么快乐的时候,有两次,看她从对面走过来,嘴里不再唱歌,而是不时地举起一只手,用力打自己耳光,似用这种方法止住某种疼痛,或让灵魂里沉睡的部分醒过来。
在这条街的香樟树阴下最常遇见的是清洁工,清晨,街上还没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他推着黄色的垃圾车走在街边。他推车的样子很古怪,身子弯成九十度,仿佛总在上坡,而街道并没有什么坡度。这形象使我想起受罚的西西弗斯,那个弓着腰把石头推向山顶的人。后来的一天,当他把车停下,才发现,原来他的腰是折的,站着不动,腰也向前趴着。
我和清洁工有过一次对话。前年早春,街上只有我和他,我背着包,穿过街道去上班,他正弯着九十度的腰,扫那满地粉彩瓷片样的树叶。我站住了,说,这些叶子铺在地上多好看,扫掉太可惜了。他停住手里的大扫把,抬头看我一眼,咕噜道,不扫怎么行呢,不扫我就没饭吃了。
除了香樟,为初夏提供芳香之源的植物还有忍冬和蔷薇。忍冬在皖南山区随处可见,攀缘在大树或灌木上,一开一大片,远看过去,简直如飞珠溅玉的泉瀑。忍冬的香味和香樟有些接近,同样的素朴又浓烈,只不过忍冬的香气更明媚一些,有女性气质。气味也是有性别的,香樟的香就是男性的。
项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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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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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居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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