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与合欢

项丽敏

项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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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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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居黄山

甘棠小城让我喜欢的地方是它的香气，干净明亮的香。这种香气一年四季都在，早晨和傍晚浓郁一些，夜晚更分明。

起初不知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才明白，是树的香——香樟树的香。小城马路边几乎都种着香樟。

春天刚开始的时候，走在小镇街上，总能看到满地绯红的落叶。一场春雨之后的早晨，地上的叶子在雨地里泛着清亮的光，洁净而美艳，绝无半点生命尽头的枯意。抬头看，树上还有更多红果一样熟透的叶子，缀在藏青的叶丛里，风拂过，又落下几枚。

每天在绯红落叶的街道上走着，忽然一天，就被一股很有势力的香气撞了一下。香气来自头顶。抬头寻找，才看见新生儿般鲜嫩的叶和一簇簇莹亮的细花。香气正是从细花里荡出来的。越不起眼的花朵，香气越浓烈，香樟如此，桂如此，米兰如此。不知道还有什么树像香樟那样，把落叶、开花、长出新叶这几件人生大事放在春天同时来做，隆重而有序。

春天接近尾声，街道两边的香樟浓翠如盖。一个被香气浸润的小城是能叫人打心底里生出爱的。这种爱由香气滋生，又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心境。行走在樟树下，深深呼吸的时候，会由衷地对自己说：住在这里，是有福的。

两天前在太平湖山道上见到林间有几棵正在开花的树，眼熟，却叫不出名字。坐车来湖边上班，又看到路旁同样的花树，伞形的树冠坐满了细绒花，头脑中闪电一样掠过“合欢”两个字。上网查了一下图片，果然就是合欢树的花。

在老家的河边就有一棵这样的树，侧身站在河畔，把浓翠的树影投在河面。暑假在河里洗衣服，树下的大青石上蹲着，大团阴凉从背后罩下来，如同谁撑起的一把巨伞。初夏，合欢树就花了，翠羽般的叶子托着那些粉红的细花朵，一簇簇安静的火焰。远看那树，又像一位披了凤冠的美人。

合欢树的花朝开暮合，所以也叫夜合欢——真是一个引人遐想的名字。除了夜合欢这个名字，合欢树还有一个名字：苦情树。一棵树竟有两个意味相悖的名字，就像一个人不同的两面：一面是世俗的欢欣，一面是内心的苦涩。

合欢花落的样子也是有看头的，一把把粉红小伞，款款而下，香气也跟着飘下来，落在草尖上，或仰或伏，仍是盛开。落在水里的合欢花很快就将四周的鱼引过来，摇着尾巴跟着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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