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黄山梦圆徽州”征文选登痴情一生梦圆徽州

□ 朱国平

1956年接近年关的时候，父亲在上海怀揣毛主席语录本登上解放牌卡车的时候才知道是插队到黄山寨西。奶奶送父亲上车的时候对父亲说：“孩子，那是个好地方，是徽州，妈妈最想去的地方。”

这是父亲记得最牢的一句话。父亲插队的第二年，几乎所有的上海知青都受命走出大山，投身到社会主义工业建设的大潮。父亲来到发电设备厂。有的到了树脂厂，有的到化工厂，有的到机床厂，有的则分在瓷厂……几乎遍布徽州的每一座城镇。

我来徽州是1973年深秋。那时，父亲已经是国有企业的一名技术工人，并且已在徽州成了家。后来从父亲的同事那里得知，父亲那时在工厂里做过管理员，在集体宿舍睡觉时，在睡梦中都嚷着要回家，还拍电报给上海的奶奶。可是，奶奶还是对父亲说：“孩子，那是个好地方，是徽州。那是妈妈最想去的地方。”从那之后，父亲再没想过回上海，并娶了位徽州女人成了家。

我来徽州是因为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没有生养孩子，经外婆和奶奶的撮合，把我过继给父亲，原本亲大伯就成了我的父亲。

我一直跟母亲住乡下，刚来语言不通，很少有伙伴一起玩。没多久我就有了很多的伙伴。几乎家家屋前有石墩，户户门口有门槛。每天吃早饭，左邻右舍都是端着饭碗从这一家吃到那一家。小伙伴们总是用拿着筷子的手一边擦着鼻涕，一边拽着我，邀我一块驮饭碗。

奶奶的到来，一下子就把老家扬州和徽州缩短成零距离。奶奶是在扬州成的家，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身怀制笔技艺的爷爷带着奶奶到上海闯荡江湖，据说是因为爷爷太有钱，就抛弃了奶奶。那时，奶奶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跟着奶奶，老三老四随爷爷。爷爷把老三老四送回老家扬州的乡下由叔爷爷照应，老四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奶奶则留在了大上海靠给人家洗衣服挣点钱照顾老大老二。老二就是我的继父。

每当一家人吃过晚饭，围座在八仙桌旁谈心时，奶奶就会自豪地说，我这一辈子算是知足了，徽州不仅山好水好，人更好啊！

自古以来，多少徽州人不畏艰难闯荡江湖，他们百折不挠，不辞劳苦，以德治商，成就了徽商三百年鼎盛，这片土地储藏了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人的生存立世所需要的精神力量。

八十年代末，我顶了父亲的班。没过两年，我遭遇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上海出台了知青返乡的政策，根据政策规定，知青的子女可以返回上海安排工作。那段时间，父亲一天要抽三包烟，脾气也变得非常暴躁。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为什么事情慎重地找我谈过话，可这一次，父亲把文件放在面前对我说：“路，由你自己选。不过我觉得脚踩在徽州的石板路上，感觉踏实。”

奶奶在徽州走完了她的一生。临终前的一天，母亲为奶奶换衣物，奶奶却支开了母亲，亲点我为她换，并要求我点一烟给她。我拿着烟送到奶奶嘴边，她艰难地吸了一口，对我说：“乖乖，人终有一死，我圆了我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说过的一句话，生在扬州，死在徽州，我圆了自己的徽州梦，值得。”“要说我还有遗憾，就是没能见到你成家。听我的话，在黄山找个对象吧。”

1992年一个春天，我成家了，妻子是黄山山里一个农家女孩。记得当时亲生母亲曾对我说，你找个黄山的女孩成家，就意味着你不会再回来了，你要考虑清楚。对于老家来说，我们兄妹四个，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那时候，哥哥成家了。他对我说，兄弟，你这一步走对了，我敢说，黄山将是我们兄弟来的最多的地方，它会成为你老家亲人们的第二故乡。其实哥哥这么说是有原由的。他从老山前线回来的时候，就把我未来的嫂子带来黄山过，那也是哥哥第一次来黄山。那时，山上还没有索道，我陪着哥哥他们爬到了天都峰，看着他们在天都顶锁上了一把连心锁。

此后的二十年来，我不知道哥哥到过黄山多少趟，也记不清接待过老家多少的朋友。我的亲生父亲为了圆徽州的亲情梦，到我居住的村子里办了一家毛笔厂，哥哥把朋友生产的鞋子介绍到商业大厦设了专柜，舅舅也专程到太平来收购制作笔竿的竹子……父亲从上海把奶奶的母亲和弟弟的骨灰盒迁到了徽州。

在我的印象中，哥哥到黄山最多的时候一年有二十几次。我几乎每年都要接待几批来自老家的朋友，他们中有扬州的市领导、企业家，或是哥哥的朋友和战友。这些年来，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成了专业导游。有很多次，我陪哥哥去山里玩，他都会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频繁地来黄山，因为我生活在这里只是其一，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黄山太美，天地之美，尽在黄山。他经常说，老二啊，你一定要在乡下给我准备间房子，土房子也行。当我感觉到累的时候，就过来住上一段时间，我们兄弟就在徽州这个地方聚聚，给心灵一份安静。

最近，我常听人说，扬绩高速即将开通，从徽州到扬州只需两三个小时。明清以后就有半个扬州徽州造一说，如今，在中华民族快速稳健的发展中，古城扬州和徽州近在咫尺。去年底，父亲身体急剧衰弱的时候，曾经喊了一辆三轮车到屯溪，沿着江边慢慢行驶。徽州民间称，一个人在临终前会到他印象最深或最想再去的地方走走，叫“收脚印”。我和妻子专程叫了车子陪着父亲又走了一趟滨江路，父亲看着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街道四周高楼林立，露出惊讶的眼神说，这是屯溪么？我认不得了。

父亲退休后一直和母亲住在乡下，前几年因为老屋年代久了，住着确实不安全，我们在乡下盖了两间屋子让父母住，只盖了一层。在父亲最后的那段日子，他对我说，希望我把这两间屋再盖一层，不然以后轮着我们住的时候会嫌小。听母亲说，父亲临终前显得焦躁不安，母亲问他是不是要打电话让儿子回来？父亲说，不打，不要吵到他们，儿子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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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黄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