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有些东西比天气冷

李 萍

这不是给了你一点什么小小的恩惠或礼物，这是把生的希望重新给你，作为一个旁观人，都知道这样的大恩无法言谢。

这两天，我的头脑里一直被两种图像强行植入：一是，雨雪交加的黄山峡谷山道上，几位民警抬着躺在担架上的张宁海，艰难地行走着。战友们的脚步急促，面孔焦虑，他们的身子已经被雨雪浸透，然而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无论如何要加速到达医院的念头。但他——一位24岁年轻的小伙子，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大男孩，永远不再醒来了,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来为大家照亮，请跟着我走。复旦的18位学生安全返校了，他却走向了天堂。任凭从故乡赶来的爹娘如何呼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已永留人们心头。

另一个图像是，我近日在凤凰网上看到的一份聊天记录截图，复旦校园网上一个学生（18位获救者之一），返回校园后，在网上侃侃而谈这次经历。他谈的不是愧疚和谢恩，不是反思和忏悔，谈的却是如何抢到校园登山协会领导之职，谈的是如何渡过这次“黄山事件”媒体关注的难关。

作为一名安徽黄山人，我起先是愤怒，心脏怦怦直跳，手脚冰凉；然后是说不出的难过，悲愤。我暂客居杭州，没法到现场去送那位大男孩，只能在心底祭奠了。女儿从上海打来电话，也向我表示她的难过。家人说：不去想了！我们看电影吧！一场美国电影《禁闭岛》看完，我们几人居然都没看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主人翁总是不断地站在自己善良的一面而寻找自己凶残的另一面。回到房间，我无法入睡，打开电脑看各大网站关于“黄山事件”的留言。看后，心渐渐平静，这个社会，善良依然是大多数。网络上大多数的人都在谴责那位不感恩、不思哀的学生，用词激烈，什么“白眼狼”、“农夫和蛇”，什么“狗还会摇头摆尾”等等炮轰，颇有“人人喊打”的意味，我心里也感到痛快、解恨，解恨之余却是更深的悲哀。

我有朋友在黄山景区当民警，我想他肯定与张宁海认识，果然，我在QQ上看见朋友的话：我们都是父母的孩子，他也是独生子，人勤奋，工作很认真，爱好打篮球，看见他那痛不欲生的父母，我们无语……

黄山民警张宁海是在营救18位复旦学生返回时，因避让学生而坠落悬崖的。那些警察是18位学生的救命恩人，在学生们相拥抱团、最无助的时刻，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时是凌晨2时30分，在万家灯火熄灭，众生安睡的时刻，200多战士在没有开发的陡峭山崖绝壁溪谷间寻找他们的踪迹。

这不是给了你一点什么小小的恩惠或礼物，这是把生的希望重新给你，作为一个旁观人，都知道这样的大恩无法言谢。疑惑的是，复旦的某些学子却不懂得！他们表现得出奇地冷漠和无情，他们事发时慌张地向上海的家人求救，获救后却异常地冷静得近乎冷血，无情得令人不可思议。当然个别人只能代表他个人，不能代表其他学生，更不能代表复旦人和上海人。网络上一些过激的地域之间的谩骂也很无聊。

是谁？偷走了这个别学生的良知？仔细想想，难道仅仅是他一己之错？难道不是我们社会所教唆的吗？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他周围的一切人情往来，每一个细节都潜移默化影响着他，逐步养成自私、冷漠、麻木无情的个性，人性的丑陋表现得淋漓尽致，而真情、美德、高尚的情怀却渐行渐远。我们还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知道我们缺失什么，我们需要补充什么养分？

正如一位网民所说：到了该重读鲁迅的时候了。也到了我们应该不断反省和忏悔的时候了。我们不希望在这寒冷的冬天，靠近一颗麻木冰冷将死去的心，我们不希望这颗将死的心将我们温暖躯体冻伤。

季节的冬天会过去，春天会再来！人性的冬天呢？

获悉今天大男孩张宁海的追悼会在黄山举行，此时，我注目故乡，向他表示我的哀伤和尊敬。我多么想去握一下那对失去儿子的半百老人的手，送去人性的一丝丝温暖。张宁海，我并不认识你，但你那干净的脸，那纯洁的眼，让我无法忘怀，让那么多不认识你的网民扼腕叹息。我只能用作文的方式表达我内心无以言表的心伤。

听说张宁海牺牲的次日黄山落下了罕见的大雪，我想这是天空的祭奠方式吧。他的身体坠下了悬崖，他的灵魂却飞向了永恒。

12月17日写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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