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张学良故居札记 池友军

（一）

台湾新竹县五峰乡是少数民族泰雅族居住地，60多年前张学良就幽禁在五峰乡清泉部落。

早晨，我们从台中市出发，车子在绵延的山里开了3个多小时，10点多钟到达新竹县五峰乡清泉部落——张学良故居。走出车厢，阳光明媚，环顾四周，峰峦叠嶂，山色葱茏。一条南北走向的数十米宽的大河，把这块数百米的山间平地一分为二。

车子停在河的西岸。西岸边一座簇新的张学良故居，熠熠生辉，游人络绎不绝。台湾朋友告诉我们，张学良真正的故居是在河的对岸，有必要去看看！铁索桥是通往“对岸”的唯一通道，走在桥上，方才感到什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当年，30多个特务看守张学良，那个严密是可想而知的。穿过铁索桥，再走上几十步，朋友说，到了。这哪有什么故居？一块平地而已！除了三间房屋的墙基痕迹外，再就是矗立一则的“张学良故居”五个大字牌匾和镶嵌在墙基外面山坡边上的一排模糊不清泛黄的历史照片。这就是张学良夫妇居住的地方，朋友又说一句。

怎么会是这样一幅凄凉景象？我们不解！这三间小屋是毁于战火还是人为拆迁？朋友说，都不是，这是天意!

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事，张学良夫妇在这三间小屋住了13年，周围环境倒也相安无事。13年后，张学良夫妇离开这座小屋，有一天，山洪爆发，将小屋冲为平地，一干二净，只剩下了墙基。这不能不说是奇迹！

走进新的张学良故居，我们的脚步似乎轻松了许多，心情也豁然开朗。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塑像就屹立在“故居”前的草坪上，张学良将军清瘦而英武，赵四小姐高雅而贤淑，神态栩栩如生。我们仰望着塑像，目光注视良久，这就是叱咤风云的少帅张学良？这就是心目中崇尚爱情的赵四小姐？我们好像不是在参观，倒像是在领略中国爱情史上最美丽的神话！这对影响中国半个世纪的夫妇，让我们在敬佩之余，更多的是铭记和追思。

新张学良故居，是按原址大小仿造的，里面主要陈列一些历史资料，以及反映张学良将军幽禁和羁押期间的诗作。我们注意到，张学良日记里有这样一段记载：1946年，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重庆白市驿机场起飞，原以为目的地是南京，但飞机抵达台北松山机场后，始知是被转移到了台湾，一下飞机便直奔新竹县的井上温泉。张学良言，“余知此为余之新住所”，无奈的张学良与赵一荻只能接受这一安排。自此，两人相互扶持，一起走过在清泉13年的囚禁生活。讲解员指着一幅幅照片说。除此之外，舒解张学良幽禁心灵的还有诗赋，思乡忧国之情溢满字里行间。匆忙中，草草记下几首，我们一起体味品读。

早在囚禁台湾之前，蒋介石便不断变换羁押地点，辗转数省区，其中也曾在安徽的黄山停留过。这是1938年1月2日，在抵达湖南郴州的苏仙岭后，张学良写下的一首七绝，抒发迁徙途中的悲愤。

剡溪别去又郴州，四省驰车不久留。

大好江山难却脚，孰堪砥柱在中流。

作于1948年元旦的一首新体诗，反映了幽禁岁月中张学良的忧愤心情，体现了他反对内战的一贯主张。

山居幽处境，旧雨引心寒。辗转眠不得，枕上泪难干。

大众那块，冰天雪地，我这里，风暖花开；

大众那块，饥寒交迫，我这里，丰衣足食；

大众那块，炮火连天，我这里，悠然高卧；

两相对照，心情交织，我也不知，是悲是喜！

……

五峰清泉美丽的大山，记忆着少帅张学良与赵四小姐一生从悲到喜，从辉煌到平静的囚禁岁月；见证着两人相依为伴，爱恋过往，终成眷属的历史时刻…

（二）

张学良将军有着传奇的人生，更有传奇的爱情。在张学良故居，讲解员饱含深情地给我们介绍赵四小姐，即赵一荻，说她花一生的时光陪伴张学良70余年，尤其是在张学良失去人身自由的几十年里，她不弃不离，相濡以沫，给予张学良精神上和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讲解员激动地说，这不能不说是中国爱情史上最伟大的世纪爱情！

赵一荻，名“媞”，又名绮霞，因出生时天空出现一道霞光而取其名，亦因在香港出生又名香笙，因女儿中赵一荻最小，排行第四，家人亲友皆唤她赵四。社交圈人士也跟着称她赵四小姐。据一段资料显示，1927年春天，赵一荻在天津舞场初识张学良，两人当下情投意合，感情日益密切。赵一荻的父亲对女儿竟与有妻有子的张学良过从甚密，大为恼火。1929年，赵一荻离家出走，与张学良过着秘密同居生活。张学良告诉赵一荻，将来没有夫人的名分。赵一荻说：“我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更不会在乎如何称呼！”赵一荻为爱执著，敢作敢为，便成为当时社会津津乐道的新闻。为此，赵一荻父亲在报上声明脱离父女关系，赵一荻为了爱毫不动摇，1930年，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閭琳。

历史成就了赵四小姐，赵四小姐也用一生诠释了爱恋。1936年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幽禁，由于凤至陪伴。赵四小姐在不能与张学良见面，又不能重回天津娘家时，孤身带着儿子先后在香港和上海住过一个时期。1940年2月，于凤至患病赴美就医并定居美国后，赵四小姐将不到10岁的儿子送到美国，托人抚养，自己从香港赶到贵阳修文县阳明洞，陪伴张学良，从此两人再未分离。赵四小姐自从与张学良相识、相爱后，30多年一直以秘书身份陪伴张学良身边，不仅在他叱咤风云时相知相惜，更在他“烽火余生后”、“山居幽静处，”的漫长山居岁月里，没名没分地陪伴张学良度过数十年寂寞幽禁的生活，让张学良的心胸得到慰藉。故居里有一段介绍赵一荻的文字，让人看后，似有一股暖流涌动，催人泪下。

张学良和赵一荻虽然相识、相知、相爱30余年，但仍非法律上的婚姻关系。1960年，张学良希望能举行受洗仪式，但婚姻关系不合基督教教规，身在美国的于凤至知道张学良陷入两难时，于是提笔致信赵一荻同意离婚，同时也表达了自己未尽照顾义务，实感愧疚。1964年7月4日，赵四小姐和张学良举行婚礼，做了回白发新娘。当64岁的张学良身穿西服，系着浅灰色领带，与52岁身著合身旗袍、佩戴水晶项链的赵四小姐，携手走进台北北投温泉附近的教堂里时，张学良深沉、清晰、肯定的，赵四小姐双眼噙满泪水、激动的，相互许下“我愿意”。 

梨花海棠终于相伴老，婚礼完成的钟声响起，赵四小姐终成张学良夫人，两人在好友携扶下，众人簇拥下，终成眷属。讲解员动情地说：“赵四，红颜到白首，一生追随，无怨无悔”。

走出张学良故居，阳光洒在草坪上，折射出春的光彩。再回过头来，凝视着张学良赵一荻夫妇的塑像，更加高大，义薄云天，那段用青春书写的可歌可泣的历史篇章，永远感召着后人……车子缓缓离开五峰清泉，我最后记下了张学良90岁时为东北大学校友会刊的题词，权作台湾张学良故居之行的纪念。“不怕死  不爱钱  丈夫绝不受人怜  顶天立地男儿汉   磊落光明度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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