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
夜里看书倦了,走近阳台,看近在咫尺的田园上,薄雾如纱般地笼罩着,把已经裸露的光秃秃的一切遮掩起来。刚才还是秋月朗照,远处九华山的嵯峨险峰,还能依稀能辨,雾来了,就隐了去。本来是丰臀肥乳的丰硕的田园,由于秋收这个词儿频繁在农人口中出现,田园就像分娩失血过多的产妇,变得瘦骨怜仃,让人看了,顿生怜爱之心。好在秋雾也善解人意,慢慢腾腾地飘荡过来,走着婀娜多姿的舞步,把这一切都罩在它乳白色的罗裙之下,让那种虚幻的美,如一叶兰舟泊在你的眼前。你那痴迷的眼神,就是扯不断的纤绳。
我曾去过黄山光明顶,从光明顶上看黄山的雾瀑,那雾如瀑,从山上滚滚而下,神似黄河壶口,很是壮观。而家乡的秋雾则不同了,它很轻盈,也很多情,更有些欲说还休,像江南阡陌中走出的少女,有一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
秋天的晨雾最有个性。个性的底色虽然是普通的乳白色,但乳白色是它的本色,这就体现出它的纯洁,纯洁得连一点瑕疵也难以寻觅。有时候,它形成一片雾海,将大地遮得严严实实,这时,你会将小树当成仙岛,将村庄当成仙山,自己也有了身临瑶池的感觉,觉得自己也飘然欲仙了。有时候,它又像一层薄纱,轻轻地覆盖在广袤的大地上,盈盈的,柔柔的,飘飘的,让你不忍心上前一步,踩碎它对大地的呵护。有时侯,它又悬挂在稻田的上空,给乡村的早晨绘上了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美景。有时侯,它从河塘的水面上袅袅升起,就像蛟龙升天,借着那如烟如雾的遮裹,让你看得也想融入进去,随之一起升腾。
秋雾虽然不能歌,但是善舞。轻轻的晨风,带给它的是一种觉醒、一种骚动、一种牵挂。有时,它随风起舞,变化着它的舞姿。有时,它踏碎了舞步,追随着轻风,以那迷人的身姿与你撞个满怀,热情地将你拥抱。在这轻盈如少女的秋雾面前,你有什么羞涩可言呢?只有张开双臂接受它的拥抱,享受它的拥抱。我曾在这个秋雾的季节,到一个叫庙前的地方看戏。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还涌动着薄雾,那简陋的戏台,就搭在几株古柳树傍,戏台下,就是从九华山潺潺而下的八都河,戏台上,唱着七仙女下凡的黄梅戏。细雨、秋雾、古柳、河水、仙女,给人的感觉就是分不清天上人间了。这样的情景和感觉,只有老天作合,才能遇到。
人常说:春雾暧,夏雾暴,秋雾寒,冬雾雪。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秋天一场雾,人也就要添一件衣了。人的情感,也是随着岁月而增添的。长时间赋闲在家,友人来看我,匆匆地来,匆匆地就要走。挽留他多住几日,不行。谁知,他从高速到机场,秋雾茫茫,高速封闭了。他不得不改签机票,乘车折了回来。没有想到,这是人留,也是天留。这不得不要感谢秋雾!
我喜欢秋雾的迷蒙,就像一首谁也看不懂的朦胧诗,更像一位得悟老僧的偈语。浓雾起时,漫天迷雾,让你不辩东西南北,让一切事物都披上了神秘的色彩,仿佛将人们带回那混沌初开的时代。在这混混沌沌中,人,似乎遁入空门,忘记了纷争和烦恼,忘记了失去和得到,忘记了爱人和被爱,人生的画卷,就像秋雾那样次第为你慢慢展开。
秋天是成熟和收获的标志。秋雾只是秋天的一道靓丽的风景。喜欢摄影的我,喜欢秋雾,却没有拍一张让自己心满意足的有关秋雾的照片。总想在阳光普照下,拍一张阳光与秋雾相遇的照片。想象中,太阳如同金丝,洒在乳白色的裙裾上,这是多么和谐的大美啊!但这是不能实现的天意。
太阳出来了,雾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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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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