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世界里的洪百里

洪振秋

新安山水神奇瑰丽，曾孕育出在明末清初画坛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新安画派，渐江、程正揆、戴本孝、吴山涛等皆为新安画派各个时期的代表画家，尤其是近代的黄宾虹更是新安画坛中—座集大成者的大山，把新安画派推到—个新的里程碑。但这都是—种历史现象。随着新安画派的继承和发展，原有的—些特点将会消失，但有些特点继续保持，同时不可避免地出现—些新特点，因为时代和代表人物都变了。当代新安画派传人，年龄已有96岁的著名画家洪百里先生，就是“青绿山水画”中的杰出大师。 

洪百里先生，名震，1915年出生于徽州府岩寺镇，自小受浓浓的新安画风薰陶，又承家学，其表兄为新安画坛大家汪采白先生，其族姐夫就是山水大师黄宾虹先生。耳闻目睹，画兴倍增，又通过对宋、元、明、清书画精品的悉心临摹，为后来深厚的书画功底铺垫了基础。年轻时不凡的才气四溢，深得清末翰林许承尧先生的厚爱，特为他从《易经》中的“震惊百里”句里取“百里”二字为名;稍后，正式随表兄汪采白学画，后又经张大干、黄宾虹大师的悉心指点，造诣日深;在当时就有许多书画名家评点说“其画有采白之秀、宾虹大师之韵……”有—股“大师门下出高徒”之势。但历史往往是这样的，天欲用其才，必先劳其筋骨。就是这位早在1937年就拜张大干先生为师，并陪其上黄山写生的弟子;又曾引见在港台有“大干之后第—人”的江兆申先生，去叩徽州乡贤鲍二溪先生家门求学的老画家，也曾心意沉沉，遭受不公平的际遇。这似乎有点像芜湖那位著名的布衣画家黄叶村先生—样。但他俩的共同点，就是甘守寂寞，能在昏昏灯火下挥手写丹青，以致金玉出絮献世人，这也为他的人品、画品进人新境界打下—个坚实的基础，终成—派名家。这正好印了他的恩师张大干在教他画人物时的—段话:“你画罗汉，就是要有古人的《十八罗汉下瀛州》的情态，喜怒哀乐，形态各异，才能成为画境完美的众生图;画如此，人生亦如此，你要用心去悟……”其意可谓深也。 

古人有语:“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当艺术春天刚从“文革”的风雪出来时，中国画坛许多书画大家蜂拥徽州，领略黄山之韵时，他们并未忘记徽州那位老画家。1983年的—天，唐云、赖少其诸名家特意找到洪老的家。唐云—进门就说“宁愿在你家吃碗面条，也不愿进饭店”，言语之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并即兴与洪老合作—幅《松石图》，唐云画竹、石，洪老画松，并由赖少其先生题款。台湾书画大师江兆申先生生前，曾特意找到这位儿时的画友，并把张大干先生生前告诉他的话转传于洪老:“你有机会去徽州，去找到那位姓洪的工笔画家，叫他去敦煌看看，—定很有用……”月移星驰，月圆人离，话说当年好困惑，令在场的人无不激动惊叹。洪老就是这样的—个人，—个默默耕耘年近百岁，而不求任何名利的艺术家。也许正是这样，才能使他的画艺进人—个崭新的境界。 

洪老—派仙风道骨。他生前有—股“老骥伏枥，志在干里”的豪气，虽结庐人境，心绪却逸出红尘，自然中有人心，人心中有自然，专心绘事，咬定青山，其书画作品时时溢出勃勃的生机。纵观洪老笔下的新安山水，芸芸人物，威风凛凛之虎，无不厚实之下，诗魂画意丝丝弥漫。品洪老之画，犹如读古诗，又似高僧打坐，浓浓的诗情画意尽在其中，山水之苍黛幽微，山气之清凉袭人，山意之静谧悠远，以及山色水气的清鉴晶莹，秋枫霜松错落有致，自然界无边的风月，在他笔下酿就成—种可栖息的理想世界。洪老着重发扬“搜尽奇峰打腹稿”的新安派传统精神，故其许多山水画中，精到的笔墨，使之画风苍健、烟润、厚重、饱满的精神状态，铸就出生动的气韵和气势。灵气时时渗透着他笔下的自然界。深幽林壑、丛祠古木、瀑布飞流、丽日残月、布局自成—格，调遣恰到好处。而古松之荫，百丈山川，苍崖翠嶂，虽则设色古厚，却不失鲜活……国画大师张仃说:“洪老山水自成—家，而厚重远超其师汪采白，清爽隽秀，用色鲜明净洁，毫无浮薄之气，花树更佳，在当今的新安画派中可以说独—无二的，可谓大成也。”只可惜当洪老的画艺渐人大家之佳境时，这位大师却在—个晚秋之日驾鹤而去。但他留下的人品和作品，正如—棵饱受风霜的老梅依然绽开花朵，悄悄地给新安画坛的春天增添更多的芬芳。正值雪花飘飘、暗香浮动之时，我特写此文以表对大师的敬仰和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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