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的小姐弟

［百味人生］ 淮南 赵闻迪

小区外面就是一条菜市街，我经常去那儿买菜。去年入冬的一天，我拎着两大包买好的菜走到菜市场门口歇气，不经意间和不远处站在电线杆下的一个小女孩对上了目光，那怯生生又透着渴盼的眼神一下子吸引住我。

她十二三岁的样子，身边还有个更小一点的男孩，两人都穿着旧棉袄，瘦瘦小小的。女孩斜挎着一个细方格书包，冻得通红的小脸上一对清澈黑亮的眸子在浓密微翘的长睫毛下灵活地转动着。她脚边放着一只搭着毛巾、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竹篮。她见我打量着竹篮，便问：“阿姨，你买不买鸡蛋？都是俺家母鸡下的，真正的草鸡蛋。 ”说着就弯下腰揭开毛巾露出新鲜鸡蛋给我看。说真的，我手中的菜已经很沉了，可看着她那样子还是问了句：“怎么卖的？ ”“九毛一个。 ”九毛？超市里卖一块二一个呢！我马上说：“你这篮子里有多少个？都给我吧。 ”她顿都不顿地说：“四十个。”姐弟俩在寒风中站了半天只能挣三十多块钱，我不由起了怜悯之心：“超市里卖一块二一个呢，你就按一块钱一个给我吧。 ”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奶奶叫俺就卖九毛一个。 ”我掏出四十块钱递给她，顺嘴问：“卖了鸡蛋就能买过年穿的新衣服了吧？ ”她一边翻口袋一边说：“不是，奶奶给俺们买书看。 ”她的细方格书包里露出一角书页。我心里一动，说：“没零钱就甭找了。多买一本书吧。 ”她一个劲儿摇头：“不行。奶奶给俺带了零钱。”那憨憨的小男孩也帮她一块找，到底翻出四枚硬币塞到我手里。

打那后每个周末我都能看到他俩在电线杆子那儿，有时卖鸡蛋，有时卖青菜，没人时就掏出课本来看。课本方方正正地包着牛皮纸，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语文”、“数学”。渐渐地我知道他俩住在淮河边上，父母到江苏打工去了，他俩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周末不用上学，他俩早早写完作业，出来帮奶奶卖菜，好让奶奶歇两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我对这姐弟俩的好感又多了一层，买菜时常带些文具书籍给他们。农村孩子淳朴，不肯白拿人家东西，我费了许多口舌他俩才收下。渐渐地我发现附近的摊主都挺喜欢这姐弟俩，小区里的主妇也很照顾他俩的生意，她们说：“好让他俩早早卖完菜回家看书。 ”

去年快过年时天气特别冷，许多摊主都不出摊了，只有这姐弟俩还坚持天天出摊，小脸小手生满冻疮。想想城里的孩子放了寒假在家里睡懒觉、吃零食、看电视，这姐弟俩怎能不叫人心疼呢！不过他俩倒不觉得，因为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因为在外打工的爸妈快回来了。

年假里有好几次我想起那对小姐弟，他俩一定是偎依在父母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吧！

出了正月，一个周六早晨我去买菜，一眼就看到那姐弟俩蹲在一只红塑料盆旁卖鱼。盆里有十几条鱼，有草鱼也有别的鱼，都不大，盆里水浅，鱼不大活泛了。小女孩对一个主妇说：“阿姨，你买一点鱼吧！这鱼是俺和俺弟一大早用鱼篓逮的，新鲜着呢！你买很划算的。”那主妇说：“小朋友，你这鱼一动不动的，估计快要死了，你还是往盆里加点水，赶紧拿到人多的地方去卖吧！ ”小女孩立即捡起一条鱼拿给她看：“阿姨，你看，它在动，它是活的，俺的鱼没有死，只是睡着了，鱼睡着了就不动了。 ”憨憨的小男孩也点着头说：“俺姐说得没错，早上俺们从家里来的时候鱼全都是活蹦乱跳的，从淮河到这里这么远的路，鱼肯定累了，要睡觉了。 ”鱼睡了，多美的词儿！一时间我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姐弟俩清澈的眼神、皴红的脸蛋、长着冻疮的小手、蓬乱的头发和沾满泥巴的旧棉鞋，他俩是怎样在晨光熹微的淮河边捉鱼的？又是怎样抬着大盆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买几斤吧！

我蹲下身一边挑鱼一边问：“奶奶怎么放心让你俩到淮河边捉鱼的？ ”姐姐犹豫了一下，说：“奶奶不知道，不然会骂我们的。 ”我吃惊地问：“你们干嘛要瞒着奶奶呢？ ”“我想多挣点钱，等放暑假，让奶奶带我们去南京看爸妈。今年爸妈没回来过年……”姐弟俩的眼睛湿润了。

拎着鱼走出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姐弟俩正忙着称鱼、剖鱼。这个初春，姐弟俩给了生活一个坚强的身影，而生活，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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