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拾来的盘纹弦歌

□ 张辰保

无意中，发现了早前淘宝所得的泥陶器碗，而且是古碗，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两只灰不拉叽的东西，当时认为是古泥陶的配件，盖或底之类的，也无过多的关注。

民以食为天。汉《淮南王传》注：“食器杯碗之属。”碗，是人们生活中最不可缺的日用器皿。碗的起源，碗的历史，从某一方面反映了人类发展的文明史。据考古发现和史料记载，最早的碗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泥质陶制的碗。我们现代意义上的碗，最早的源点是原始的青瓷制品，使用于商周至春秋战国时期。瓷碗的真正出现，要到东汉晚期才有。

知识广袤无边，许多是我们无知的。有时，只能用笨办法，按图索骥，或随藤摸瓜，或旁敲侧推，溯根求源去寻找蛛丝马迹了。如先圣孔子所言，“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明代罗欣《物原》中云：“轩辕作碗碟。”碗在古时是饮具无疑。很偶然的一次阅读，一对在中国茶叶博物馆馆藏的“春秋原始瓷弦纹碗”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的形制，与我前些日子在老街月湾河边的玩友那里得到的两只泥陶器，有很多相似之处。当时，我只知道这东西可能是硬灰陶的罐盖，深平底，直立外壁，内有弦纹，不像是罐盖，轻轻叩之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似陶土钵，又似陶土碗，买了那民国文人戴的铜框老花镜后，让他顺搭送我的。感觉是老东西，也不敢说是古董。红陶那只胎质粗松，灰陶要致密些，器型都不怎么规整。

从来没想过这东西跟碗挨上边的。重新翻出来，再仔细观察。一只红陶，口径12厘米，高4.5厘米。一只灰陶，口径11.8厘米，高4.6厘米。与中国茶叶博物馆的那一对比较，大小尺寸差不多，瓷胎质要粗糙些，器型也没有那一对规整，两只都无釉，一只红陶外壁疑似火烧痕迹或为土沁，颜色斑驳黑亮。在网上也找到了类似的东西，“代”到春秋前的西周，专家称为“西周碗”。

我们印象中的古碗，就是这样的吗？攥千年旧物在手，古人远去成追忆，不禁让我心潮起伏。既然是碗，那为何内壁有那么多的弦纹和圈纹呢？泥陶不语，那飘落在风中的孤寂，一定是撒在心胎里的波心中，塑造了一段回不去的秘密了。谜底解开后，我茅塞顿开，心动的同时也更为激动。原来那器中纹路，是那古老陶艺成型技艺的留存印迹，叫泥条盘筑法而形成的。

泥条盘筑法，就是用粗细一致的泥条，层层盘叠垒筑，按着渐次增大或减小的规律连接在一起，垒集成所需要的形体。我那两只泥陶，都有这个特点，内壁和内底有一圈圈均匀的纹饰盘旋。仔细观察，一条凸起的细线，一圈又一圈，像螺丝的内纹线，也如现代弹簧般，从胎底心盘延到口边后，就消失在胎体中了。

这纹饰，也叫弦纹。弦纹是古器物最普通古老的装饰纹样，早在新石器时代，就被人们惯用。泥条盘筑法的成器技艺，无意中也美化了远古期的泥陶制品。1959年和1965年，屯溪在西郊修建飞机场时，发现了一批西周文物，现存于安徽省博物馆里，这批西周土墩墓出土的原始青瓷装饰最多的纹样即为弦纹，是西周陶器时代的标识之一。

中华文明数千年，积淀丰厚。我们只能在敬畏的前提下，去探索评价，敬重仰视先祖的遗存。有业内专家推断说，泥条盘筑法制作，是受母系社会，女子搓草和编织筐篮工艺启发的。搓草绳打草鞋，搓麻筋做麻绳，用竹条或柳条编箩箕也是农村常见的手艺活。泥是软性的，可塑性也强。把一堆经过淘洗和好的泥，搓成长长如绳的条状，再以简单的转轮，使泥条螺旋式堆积，由下向上盘筑成器型。在堆盘过程中，同时用陶拍在外壁轻轻拍打，用手沾水将器内外接缝处抹平。那内壁，就自然留下了一层层向上盘筑的弦纹痕迹了。制作的好泥胎胚，再与火的交融成器。制陶技艺的产生，再一次刷新了人类文明史的进程。

我无意中所得的这两只泥陶碗，可盛酒盛茶，也可盛水盛饭。古人席地而坐时，或捧，或拿，饮用都很方便。一如清朝乾隆爷所言：“薛暴诚何碍”。虽是笨拙，但它古朴沧桑，历史脉络如那内壁弦纹样清晰分明，有种稚拙纯朴的原始美。虽算不上精妙绝伦，但它蕴藏着深厚的农耕文明符号，是古代先民情感和智慧的结晶，闪烁着朴素的艺术光芒。

碗中那远古的盘纹弦歌，如一首穿越时空的简谱音符，永远定格在器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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