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传江和他的文房雅玩

胡竹峰/文张东俊/图玩家：鲍传江职业：画家、收藏家年龄：1950年代籍贯：淮南

1980年代，鲍传江还是淮南的一名公务员，但他喜欢诗歌，是不折不扣的“文学青年”。一次去北京出差，偶然在潘家园看到一些民间年画，有了收藏的冲动。慢慢地，藏品越来越多，一件件搬回来。多年来，在书画中找不到的平静，在文房雅玩中找到了。

鲍传江收藏的文房专题有十多件明清前后的竹木牙雕臂搁、笔筒之类。其画面不管是浮雕、透雕都神形一律：水流舒缓、山色葱郁：船上的人儿怡然自得。岩壁不论多陡峭也不会塌方，老树枯藤和它有默契。沿着岸边作业的樵夫、猎户面目清逸。

这个时代一次又一次挤迫着思考的人，一些有道行的思考者只好回到内心生活，自己炼丹。鲍传江说自己是个浮躁的人，无法平抑自身体内的冲动，得借助人类历史的遗存物来获得安全感。这些年来，大部分空闲时候抚弄古玩，暂时的平静至少对这身皮囊非常重要。

当然也买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最终可以解决求真的问题，这要加上时间，还有学费，悟性高了就好办。

玩古董的人相当长时间感情都会被滥用，只要口袋有钱，总能从古玩市场找到发情的对象（鲍传江说：老而且好的东西远比专家们想象的要多。还有那个胡乱估价的鉴宝，持宝人要是按他给出的价打两折他也不会当即掏腰包）。和现实生活一样，这个对象可能带回家反复打量就慢慢不好玩了，沉下心来就不断发现伪装。和女人不同，它总是无限放大年龄。这时你会伤心，只好把它放在属于“冷宫”的那个柜子里，不会把它蒙出去（以次充好转卖），这和道德无关，不愿自断财路而已。再往下你没时间修复创伤，持续热恋。好在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为了真相，愈挫愈勇，这是鲍传江乐此不疲的理由之一。

把高价值等同于高价格只有极少人能做到。对藏家而言，好心态是重要的，务必求真，从善如流，在把玩中和传统接气。

回过头看，鲍传江觉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基本就是瞎玩，乱买乱藏。那时候他曾收藏过的几千件前朝旧纸，出版过一套9800元的 《故纸堆》，后来更喜欢这些观赏把玩件，以为文房雅玩能够养眼补气，不把自己搞得太沉重。鲍传江说，玩收藏搞不好可能为物所累，尤其是在文化底色淡去之后，文玩变成房子股票一样的炒作对象，就不那么好玩了，只能调整出平常心。

传统文化在器物层的毁坏导致了精神层面的中断 （这种毁坏半个多世纪没停）。照鲍传江的说法，中国人的传统文化有些明码：裕后光前、慎终追远等等，再早叫敬天法祖。裕后光前这个说法非常厉害，它给了你一个设定，就是说人活着是有担当的，不能为所欲为，仅仅干活，挣钱，让后代得到富裕，这还不行，重要的是光前，你挣的钱不能只顾后代富裕，还要让祖上得到光荣。对钱的来路的审视构成了当代人不可思议的、不愿接近也不可能接近的伦理高度。总之，那时的人活在“举头三尺有神灵”的文化生态中，这种生态就是类宗教。鲍传江以为，对这个类宗教的守常、维护、接续，最低成本的构成了中国人几千年文化的绵绵不绝。这种情况到了内战外乱时严重受挫。

对鲍传江而言，找不出几件能和收藏媲美的快乐事。古玩摊上，有几件东西简直就是为其而生，让他血压升高、脉象异常。真正的互动是在和古物独处时，有一种抚摸叫“意盘”或“心盘”（把玩古董的行话）。接着，寄寓在器物内部的委屈会发表出来，一种宝光慢慢温文尔雅，不离不去。

没有同等量级对手的搏杀是不好玩的。仿佛老虎扑鸡，老虎的动作一定有失体面。上世纪八十年代下半段，在天津沈阳道古玩街，那些老板在店里自个儿喝茶吹烟。直到你盯着他一件心仪之物两眼冒光，才邀你上座看茶。买不买，不重要。时间过去十年，老掌柜换成小掌柜，现在去一家古玩店，那掌柜会先看你的鞋，然后顺裤脚往上打量，看你是大傻还是二傻（大傻是有钱自信的那种，二傻类推），如何出牌他已成竹在胸了。到了近年，还是这个已经不太小了的掌柜，会恭谦地说，你看这件是哪个朝代的？你说了算。你看它值多少钱，你开价。文化断裂了，情况就这样。

鲍传江收藏的一个专题是1949至 1978年的文档资料，堆起来一米多高，内容多是历次运动的检讨书、认罪书、举报材料等。翻读久了，这些“倒霉蛋”的声音会在夜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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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了，它严重恶化鲍传江的情绪，甚至会在酗酒后莫名其妙地放声大哭。对这堆弃之不舍的东东，伤透脑筋之下，狠狠心还是转给了别人。

对于鲍传江的收藏，紫禁城出版社社长李毅华、著名收藏家张连志都给予了好评，中华首届紫砂大会还特别推荐了鲍传江收藏的“顾景舟壶”，耿宝昌曾为鲍传江做的两个瓷器专题集题字，认真检视一遍后，没挑出集中所介绍的瓷器有什么问题。可见其眼光之好。

人的诗意生活必须有配套的东西，比如“结庐在人境”，然后“悠然见南山”。再具体如茶壶、酒壶，都是诗意人生必须的零件。毋庸置疑的是：仅有个现实世界是不够的，酒促成诗歌，茶让人和人笔下的文字优雅闲散，壶里乾坤就这样展开了一个魅力世界。鲍传江收藏的上百件壶具，囊括了大量手工艺，材料应有尽有。重要的是从神秘到世俗、从粗放到分工细密，形制流变有序。要是把玩在手，多少“煮酒论英雄”、“寒夜客来茶当酒”的故事会娓娓到来？延年美意，不绝如缕。

嵌螺钿扇面﹙清朝﹚紫砂臂搁﹙明朝﹚不同时期“顾景舟”款紫砂壶朝珠﹙清朝﹚紫檀笔筒﹙清朝﹚黄杨木笔筒﹙清朝﹚木胎珐琅笔筒﹙明朝﹚紫砂笔筒﹙明朝﹚

竹节香薰（清朝）描金笔杆（清朝）官窑臂搁（清朝）田黄印章（清朝）白玉印章（清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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