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父老乡亲干脆把皂荚树叫做肥皂树。肥皂树不似杨柳、松树那样遍地皆是,随处可见。它很少,有的村庄就那么一两棵,许多地方几乎一棵也没有。
这树为何稀少,似乎是有来由的。听老人们说,栽植肥皂树极有风险,要么是栽树人先死树长大,要不然是人在树亡。这说法显然站不住脚,却真有实例应验。我亲眼看见,岳母生前曾在自家菜园边栽了一棵肥皂树,几年下来长得茂盛,不知什么原因,到碗口粗的时候好生生地枯死了,岳母在70岁的时候寿终正寝。为此,我一直很纳闷,不解其中缘故,不知是偶然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神灵主宰?
其实,这些都没有人往深处想,乡亲们看重的只是这树上结的皂荚。在他们眼里,这皂荚就是一年四季离不开的“糙肥皂”。皂荚中含有一种碱性的皂苷,只要用水搓揉便会产生泡沫,用它来洗衣服不会损伤皮肤,也不会污染环境,可以说是大自然赐给我们人类的天然洗涤剂。《本草纲目》说用它“澡身面,去垢而腻涌”。《清稗类钞》中也明确记载,“取其荚捣烂之,用以濯垢”。
肥皂树生来是个苦身子,长得高的、旺的,都在地头、沟边,乱石堆里。记忆中距老家不远的陈老屋,有一棵肥皂树,少说也有一二十米高,像个巨人矗立在屋后一口池塘边的坡地上,使得四下其它的树宛若侏儒;树身粗壮笔直,透出一股英武刚毅之气,恰似一个忠于职守的哨兵,守候着村庄的安宁;树冠向四周尽情展开,犹如开屏的孔雀;树干灰白色,给人饱经风霜的意味。叶子不疏不密,有点像刺槐,有点儿凋零,但密密匝匝的皂荚,委实令人喜爱。因为有了这树,乡亲们的生活才变得洁净。
晚春初夏,肥皂树上开满一树灿烂的小黄花,煞是好看。过不了几天,落花像雪花一样飘了一地,叫人不忍践踏,没有凋谢的修成正果,一串一串像扁豆缀满枝头,只是不能吃,起初是绿色,长着长着,颜色就发生了变化,最终成了咖啡色,摸起来挺坚硬挺结实,秋风一刮,叶子落光了,一树的皂荚在风中摇晃,发出风铃般絮絮的声音。平日里,这树不起眼,并没有多少人关注。立冬后,果实熟透了,树下也就热闹起来,远近的村民都来摘皂荚。乡下规矩,谁栽的毫无疑问拥有所有权;在哪家田边地头,也就成了主人。有邻居来讨,会应允来人自己去摘,多是主人家统一摘下来,分送给左邻右舍,也算是一份人情。也有放牛的孩子趁主人不在偷偷地用石头砸下几个来。然而,肥皂树不像其它树那么乖顺,防范功能是树中罕见的,外形有几分狰狞,几分咄咄逼人。它浑身是疤癞,皮糙,还有粗壮的棘刺,人难以靠近,树越老,刺越厉害,要爬上高高的树采摘皂荚,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稍不留意,手臂上会划得鲜血直流。尽管这样,还是不能让采摘皂荚心切的村民望而却步,他们会想办法用长竹竿敲打,或用一种特制的掰柴刀掰摘。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乡下洗衣服能用肥皂的人,几乎数不出几个人,洗衣粉、洗涤剂更是稀罕物。用肥皂洗衣,在村民眼里类似于奢侈。即使有人家咬紧牙,用几个鸡蛋换点钱从供销部买回一块“淮南牌”肥皂,平时多半也舍不得用,除非是洗现在看来相当低廉,而那时却显得无比尊贵的“出人情”衣服。
清晨或傍晚,洗衣服的大娘、嫂子、新媳妇手提竹篮,先后来到大屋门口的池塘边,在木板、石条跳上,一字儿排开。她们身手麻利,将衣服浸湿摊开,拿手中的皂荚反复在上面擦洗,然后卷成一团,搁在石头上,高举棒槌,像敲鼓似地使劲去打,脏衣服经敲打后,溢出一绺一绺绿汁,证明皂荚已与衣服“如胶似漆”了,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时,村民穿的多是老布衣,厚且硬,特别能经得住敲打。每每从池塘边经过,总能听到棒槌声此起彼伏,有轻有重,有长有短,有急有缓,简直就是乡村交响曲。
不用说,现在的乡亲们早已不用皂荚洗衣服了,后生们更不知皂荚是何物,肥皂树孤独而寂寞,一下子从人们的视野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久前,我特意去拜谒老家的那棵肥皂树,很想背倚着那苍老而敦实的树干,静静地独坐着,任凭思绪信马由缰地飞扬,结果发现这树不见了踪影,地上只留下一个树坑,许多人几乎把它遗忘了。向旁边的人打听,都说不清它是怎样消失的。有人说,可能是这树结实,砍了,用它做了砧板、桌子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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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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