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语下孤城 周铁株

观山如读史。游心于八公山寂静的境域，我窥察到悠长的历史折光。

寿县城北八公山，十数座山峰绵亘横陈，是皖山山脉的北支，那里虽然已感觉不到战火灼热的气息，但对于一个战例的认知却又会被倏忽记起。

一千多年前，这里曾经是“淝水之战”古战场，此役成为中国战争史上不可忽略的一章。淝水两岸，八公山麓，就是埋葬苻坚数十万大军的所在吗？

当年，前秦皇帝苻坚恃强凌弱，陈兵百万发动对东晋的进攻，妄称“以吾师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见《晋书·苻坚载记》）。曾几何时，在苍山绿水间朗笑嘹亮的，竟是东晋宰相、征讨大都督谢安！

强邻压境之际，谢安稳坐京都建康观静察变。既然力不能胜，那就智取，采取挫敌锐气让其腿脚虚软之策，结果是八公山上的草木也帮上大忙，苻坚以为山山岭岭都有晋兵呢，殊不知晋军仅为秦军一个零头，妙就妙在晋军还敢于诱敌决战，苻坚求胜心切，竟同意晋军渡过淝水与之“刺刀见红”。待到苻坚下令全军后撤腾出战场时，内应起哄致使军心大乱，晋军乘机掩杀过去，溃逃的大军谁又能阻挡得住？前秦将士只恨缩地无方，听到鹤唳风声也以为追兵杀到，管它是真是假，不逃白不逃，互相践踏死伤无数。不可一世的前秦大军一败涂地。

淝水一役，是绝对的杰作。“投鞭断流”、“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虽成千古笑柄，却丰富了典籍内容。

在寿县，丰富成语大观的尚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通往凤台县的省道旁，有淮南王刘安墓。刘安是刘邦之孙，又是文学家、思想家，善文辞、长音乐，通天文地理和诸子之说，还笃好神仙秘法，曾招集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编撰《淮南子》，内容大旨归于道家的自然天道观，亦糅合先秦各家学说。据传刘安常与宾客方士中的八位老叟登山修道，炼成仙丹后服下，遂与八公一同升入仙界，余药在器，鸡犬舐啄之，尽得升天。刘安既已得道飞升，八公山下怎会有他的坟墓？刘安墓状若覆斗，四边青石墙环护，墓前碑石“汉淮南王墓”，是清同治八年安徽巡抚吴坤手书。查史籍得知，刘安的归宿是有人告他谋反而下狱自刎，成仙之说记载于《神仙传·刘安》，是道家编造的故事。这个成语常被引用，喻讽一个人做官得势，与他有点关系的人都跟着沾光，这种不正常现象与道家始作俑时的原意相去甚远。

寿县在古代有过几次建都经历，今存古城呈长方形，城墙系砖砌石基，当今仅起到防洪作用，水渍仍清晰可见。古城曾出土大批蔡国和楚国的器皿，东门内的千年古刹报恩寺，就在残存的宋塔地基发现金棺银棺各一具，棺中有佛家舍利子。

登上东门，我在城墙头向南门走去，以此饱览淝水两岸景色，累了，就在敌台残址上休憩凝思，仿若前朝遗孑之民凭吊兴亡。据高眺远，八公山绿嶂万重，山色微岚隐隐有杀伐之气，果然是“草木皆兵”啊！不过，战后的颓垣残垒已茫无所睹，更没有一鼓作气再鼓三鼓的金戈铁马之声，只有淝水如同历史长河缓缓流淌。秋风中，夕照下，半江瑟瑟半江红。

夕阳无语，孤城依旧。黄昏，如烟往事与落霞一起坠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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