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霜的南瓜

□濉溪王利雪

一个寻常周末，我开车带着家人去附近的四季榴园转转。

当时是榴园村人在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候，手上浸渍着石榴汁，从早晨忙到日落，但是脸上的笑容从未停过。这个下午，石榴摊前的顾客并不多，我们走走停停，尝尝榴园村闻名全国的软籽石榴，买点现榨的石榴汁。

经过一个摊位前，我无意中扫了一眼，没有石榴，地上一溜儿摆了十几个老南瓜，四五十厘米长的南瓜都长成了金黄色，显示着成熟的气息。

南瓜粥一直是我的最爱，见了它们，我便停住了脚步。一个小个子男人招呼着我：“可买南瓜？自家地里的，好吃。”

我有些犹豫，上一次在超市买南瓜，就失败了。那南瓜样子挺好看，但是煮出来一点甜味都没有，我屡屡懊悔自己的眼力不行。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又特别想促成这桩生意，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急切，“我家的南瓜包甜；如果不甜不好吃，你抱来我给你换。”一时我说不清他的年龄，只见一张古铜色的脸上，眼角处会聚着细密的皱纹。

面对他的热情，我好像很难拒绝：“可是我还想再逛逛。”

“没事，没事，你去买吧，一会再来。”他手一挥，非常爽快地让我继续逛，那利索劲显得即使我是骗他的也没有关系。

等我寻到中意的石榴酒再回到南瓜摊时，两只手便满了，孩子们手上也都提着石榴。

那个小个子男人老远就看见我在走近，他起身向前探着身子：“你的车停在哪里，一会我帮你把南瓜抱过去吧。”

心里虽还有一点点的犹豫，我却是无法再说不了。一元一斤，他利索地起身挑了一个圆鼓鼓的南瓜，放在电子秤上，就在他弯腰伸手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他左手大拇指处的异样，大拇指根处有一个明显的分岔，两个粗细均匀的拇指以连体的方式并列着。

但是，那种惊异的情绪只是在我的脑中快速划过，我很快付钱，婉言谢绝他愿意帮我抱南瓜的好意。

车就停在三十米外，我一再表示我可以再来一趟，他不由分说抱起南瓜就跟着我走，“山地的南瓜特别好吃，尤其是这种挂霜的，煮粥、清蒸都特别香，你要不要加一个我的微信，吃完了再订购？”

他的嗓门真大，直来直去的，像这秋天的风无可阻挡。我当然不会轻易加陌生人的微信，看着他抱着南瓜一脸真诚的样子，笑着回应：“不用加了，你是这附近村里的人吧，你说的一定不会假。我记着你了，吃完了我还会再来买的。”

“是的，我是很好认的。”他腾出了左手，举起了那只宽厚而结实的手，那并列的拇指连着他那朴实而毫无芥蒂的笑容，成了一张独有的名片，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我和家人便享受了一锅美味的南瓜粥，香甜软糯。我又想起了他的话：我家的南瓜包甜。

是的，和四季榴园其他的人一样，他真诚、坦率、热情，但难得的是，他把分岔并生的拇指当成了生命的印迹与标志，毫不觉得难堪，也不试图掩饰。

南瓜接受着岁月的馈赠，以风霜雨露滋润生命，在秋日挂霜，蓄积最饱满纯正的糖分，然后在水的反复沸腾蒸煮中，释放着生命的热情。他在辛苦而忙碌的生活中，心性质朴而豁达，接受了生命特殊的馈赠。我知道他是很好认的，因为有时只需一面之交，便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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